可憐的暴君(19)(1 / 2)
蕭曜夢到了前世棲梧宮的那場大火。
大火將雲落落的身體燒成了灰燼,將他的希望全都燒成了死灰……
他夢到冰天雪地,雲落落渾身是血地死在他的懷裡,他抱著她冰冷的屍體,跪在地上,絕望而茫然地慟哭……
他夢到自己頭疼欲裂,打翻了太監送來的藥湯,太醫說他患上嚴重的頭疾……
那頭疾是一切噩夢的開始。
蕭曜自幼在鮮血和陰謀裡長大。
他以為這一生都注定要活在深淵裡。
直到他遇見了雲落落。
他的落落,像明媚皎潔的月光一樣,照亮他、溫暖他、治愈他……
但是後來他卻患上了頭疾。
頭疾是一切噩夢的開始。
他病了,他需要吃藥,需要被照顧。
但本應該照顧他安慰他的妻子,卻狠狠地推開了他疼痛的身體。
妻子望向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冰冷。
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厭煩。
蕭曜害怕地蜷縮在漆黑的宮殿裡。
他知道自己因為生病,所以遭到了落落的厭棄,他想盡快治好他自己。
柳茶是他的解藥。
隻有靠近柳茶。
他的病痛才可以緩解。
柳茶身上的味道令他覺得惡心。沾上這種味道的自己,同樣令他覺得作嘔。
他將柳茶關在狹窄的暖閣裡,綁在冰冷的椅子上,門窗緊閉,防止她身上的香氣溢散,他隔著遙遠的距離,聞著柳茶身上那令人作嘔的藥香。
他痛恨自己這副會生病的身體……
人為何會生病?
如果不生病,他就不會被落落厭棄。
他從未碰過柳茶的身體。
他隻將柳茶當做一味解毒的藥。
但雲落落卻始終都不相信。
她始終對他不滿意。
她說她討厭他身上的藥香。
但蕭曜心裡知道,她討厭的其實是生病的自己,她在嫌棄生病的他。
連他自己都惡心他自己。
更何況是落落。
他們時常因為柳茶而發生爭吵,每次吵架都會令他的頭如同百蟲噬腦般疼痛。
她開始變得不可理喻。
變得像容毓秀一樣歇斯底裡。
蕭曜逐漸感到厭煩,他不明白心愛的妻子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但是……
不管他的妻子變得如何歇斯底裡,如何令他不喜,他都從未有一刻想過要鬆開妻子的手。
因為他們曾經是最相愛的夫妻。
就算是相看兩厭,相互折磨一輩子,蕭曜都不想跟雲落落分開。
然而,在泰山封禪那日。
雲落落卻主動鬆開了她的手。
她頭也不回地下山了。
蕭曜感到憤怒、慌亂、委屈、絕望。
他的落落不要他了!
她竟然敢真的不要他了!
當初是她主動靠近他、溫暖他、照亮他,可現在,她卻說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她憑什麼不要他?!
他絕對不允許自己被她放棄!
那一夜,帝王孤身一人,在高寒寂冷的泰山頂上吹了一整晚的寒風。走投無路的帝王,終於決定將那些用來對付文武百官的手段,用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帝王的心中一片冰冷狠絕。
他要讓他的妻子明白。
他是至高無上的九五至尊。
而她隻是一個卑微如泥的臣女。
她沒有拒絕皇帝的權利。
他略施小計,逼得鎮遠侯和宣王不得不提前造反,他將鎮遠侯打入天牢。
他心愛的妻子果然求到了他麵前。
蕭曜坐在溫暖的金鑾殿裡,低頭將手中的書卷翻過一頁:「皇後跪了多久?」
薛英道:「不到半個時辰。」
蕭曜低頭看書,過了一會兒又問。
「有半個時辰了嗎?」
「沒有。」
蕭曜微微皺眉:「為何這麼慢?」
薛英捧著手中的香爐,解釋道:「陛下心急如焚,時間自然過得慢……」
蕭曜冷冷地掃了薛英一眼,薛英嚇得立即將腦袋埋在月匈前:「是奴才失言,奴才這就自己給自己掌嘴……」
「滾出去。」
「是,陛下。」
薛英灰溜溜地滾出了殿去。
不知過了多久,薛英突然神色慌張地從殿外跑進來:「陛、陛下……」
蕭曜立刻放下手中的書卷。
清冷如玉的俊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時間到了嗎?」
「不是,是皇後遇刺了!」
蕭曜俊臉上的笑容陡然間消失殆盡。
臉色變得如同紙一樣白。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跑出建章宮,如何推開眾人,如何抱住雲落落的……
他隻記得雲落落渾身都是血,泛白的手指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襟,那雙原本靈動清澈的眼眸,變得暗淡而死寂。
「求殿下,不要殺臣妾的父兄……」
「落落,不要離開我……」
帝王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
蕭曜死死地抱緊懷裡的妻子。
他以為隻要自己抱得夠緊。
妻子就永遠不會離開他。
但他卻錯了。
是他親手將妻子越推越遠,最後推到了死神的懷裡,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
帝王抱著妻子冰冷的屍體。
絕望地哀哭。
血淚染紅了她潔白的衣裙。
「是我錯了……」
他不該讓她跪在雪地裡,不該將他那些對待群臣的手段,用在妻子的身上。
他不該吃藥,不該將自己的生命看得比妻子重要,不該留下柳茶。
他不該惹妻子生氣,不該生病。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阿曜快醒醒,你做噩夢了……」
雲落落手忙腳亂地推醒了蕭曜。
蕭曜睜開了血眸。
瞳孔有片刻的失去焦距。
渙散的眸光凝在了雲落落的臉上。
「落落?」
雲落落被他的眼神嚇了一大跳。
他那副冰冷失焦的血眸,簡直就像是從地府裡爬出來的被撕碎的魂魄。
雲落落怔怔地望著眼前的蕭曜。
「你剛才做噩夢了……」
話還沒有說完,雲落落就被蕭曜猛地撲倒在地,身體被他的雙臂死死地抱住。
「不要離開我!」
雲落落被蕭曜壓在地上。
腦袋裡茫然了片刻。
雲落落:「……」
這家夥是不是在趁機吃我豆腐?
她迷惘地眨了眨眼。
……唉,想吃就吃吧。
他的心碎值隻剩下最後二十分了。
這頓豆腐就當送他的斷頭飯了。
我可真是活菩薩在世。
雲落落兀自感慨了好一會兒。
這才伸出纖白細嫩的手。
輕輕地推了推壓在身上的蕭曜。
「殿下,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蕭曜怔忪了片刻,緩緩鬆開了手。
「抱歉,弄疼你了。」
雲落落揉了揉被他攥疼的手臂,狀似無意地問:「殿下方才做了什麼噩夢?」
蕭曜臉色蒼白,沒有說話。
明滅的火光映在少年的俊臉上,將他的臉色照得如同孤魂野鬼一樣慘白。
雲落落側過臉,低聲道:「不想說就算了,我也並沒有很關心殿下。」
「……」
過一會兒,雲落落忍不住回過頭。
「殿下的眼睛流血了。」
蕭曜抬手扌莫了扌莫自己的眼睛,臉色有些蒼白,瞳孔裡一片血紅。
「嚇到你了?」
「沒有。」
雲落落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但殿下以後不要再流血淚了,夢境再怎麼真實,也不過是些虛無的幻象,不值得殿下在夢裡那麼難過……」
「落落在安慰我?」
雲落落立即否認道:「我沒有。」
「……」
雲落落將臉扭到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但是殿下這流血淚的毛病,應當找個太醫好好地瞧瞧,再開點藥……」
蕭曜斬釘截鐵地拒絕雲落落。
「我不吃藥。」
少年臉色蒼白,眼神執拗而瘋狂。
「我死都不會吃藥了。」
那雙血瞳在火光中瀲灩生輝。
雲落落:「……」
你的樣子看起來更加應該吃藥了。
雲落落對蕭曜的感情很復雜。
她想搞他。
但卻又不想搞死他。
他雖然負心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