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古代商女對照組〔9〕(1 / 2)
燕晨回鄉,待不了多長時間,算算日程,再過幾日便要回京了。
留給王吉發揮的時間,很短。
但他絲毫不愧對燕晨對他的期待。
到燕晨啟程的這日,崇明縣的大街小巷,已經到處都是「順遠世子有偷病」的閒言碎語了。
這個「偷病」,大概是受了墨香的啟發。
畢竟若隻說「順遠世子是個偷子」,那可能一般人都不會信:人可是世子,家中有錢有勢,用得著偷你東西嗎?
王吉很好地避免了這種質疑的出現。
他給順遠世子的「偷病」,編了一大堆、各種不同版本的背景故事。
像什麼:順遠世子為情所傷,受了刺激,偷不到佳人的心,乾脆以偷別人家財物來取樂啦。
或者:順遠世子跟人比武,輸了比試,為了證明自己的身手,半夜潛入某商戶府邸偷東西,結果迷上了這種刺激的體驗啦。
還有什麼:順遠世子家裡丟失了貴重財寶,心中失意難過,想讓別人也嘗嘗這種心情啦……
追求故事,是人類的天性。
尤其,這些故事的主人公,是皇家貴胄,設定還這麼的新奇刺激。
百姓們吃飯上街,閒聊吹牛時,總要忍不住聚眾分享一下,各自聽到的新版本。
即便他們心底知道,這裡麵肯定有編造、誇張的成分。
奈何,所有的故事內核都在強調一點:順遠世子因某些緣故,如今以偷取財物為樂。
而百姓們的關注點,更在於讓順遠世子性情大變的原因,以及他都偷了些啥東西上。
潛移默化下,「順遠世子有偷病」這個事,就變得深入人心了。
王吉這一手瞎扯淡,可以說是成效斐然。
燕晨滿臉佩服地對他表達了贊許,還將燕靈川新做好的薄棉襖分了他一件。
待出發的日子來臨,他們與燕靈川揮別,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那日燕晨與燕靈川聊過皇太後誕辰的事後,後者便一頭紮進了棉布工藝的改進當中,隻是始終不得其法。
畢竟棉花這東西,和蠶絲不太一樣。
而麻布以親民、便宜著稱,織布工藝同樣精細不到哪裡去。
燕家以往的棉布,便是用與織麻相似的流程,製作出來的。
如今要更進一步,一時半會,燕靈川還真扌莫不著頭緒。
不過,更加鬆軟舒適、不易扁塌的棉被,卻被她成功搗鼓出來了。
燕家祖祖輩輩,都以織布、染布、賣布,和給人裁衣為生。
燕父沒有別的孩子,燕靈川從小就被當繼承人養,燕父的一身本事也都傳給了她。
比如說,彈棉花。
棉絮要做成棉被胎,靠人的手來直接加工,那肯定是不可能。
彈棉花,是利用扯動繃緊的弓弦時,弓弦的高速震動,來達成使棉絮變得更鬆軟、蓬鬆的效果。1
因棉花尚不普及,棉被也僅僅隻是在諸如富商、地方小官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人家中被用到,彈棉花的工序,也一直都沒有太大的改進。
如今燕晨提出來,燕靈川領著手底下的幾位彈花匠,琢磨了數日。
最後趕在燕晨出發之前,造出了新的彈棉弓。
新的彈棉弓,由原來的一尺半進化為四尺大弓,弓弦改用牛筋弦,彈棉時,改用手撥弦為用槌敲擊。
一把長直弓橫在四尺大弓上,棒槌敲一下,兩條弦都能帶來震動效果。2
新的棉被一打好,燕靈川往給燕晨準備的行李當中裝了兩床。
此外,她還發散思維:
能不能將新彈棉弓彈好的棉絮,填充在衣物中?
這種方法,燕靈川小時曾和燕父嘗試過。當時就是因棉絮硬塌得太快,加上消耗過多,才選擇放棄。
而如今彈棉弓經過改良後,不僅彈出來的棉絮更軟。
同樣數量的棉花,彈好後得到的棉絮體積,也比之前大有提升。
燕靈川說試就試。
如今已是開春,她便沒有填塞過多的棉花,隻做了幾身薄棉襖。
最後一算成本,整個人樂開了花。
倘若皇帝當真如養弟所說,打算大力推行棉花的種植,那恐怕整個蘇州,不,整個景國的布行主要賣的布,怕是都要從麻布變為棉布。
燕靈川毫不猶豫,收購棉花,令手底下的作坊開始趕製薄棉襖。
一部分,她直接掛到自家布行去賣。
南方的冬日不長,買的人少沒關係,但一定要把「第一」的名號打出來。
更多的部分,她則是思及養弟所說的北方凍災,打算趕製出來後,運送給養弟,讓他拿去賑災。
三月下旬的蘇州,就這樣迎來了便宜,還保暖的輕薄棉襖。
貧民們,其實大多半輩子,連布行門往哪邊開都不一定知道。
他們往往靠自己的雙手製衣,冬日的衣服,則用如蘆花、麻等物來填充,以達保暖的目的。
若是遇上冷冬,手腳都凍得通紅、生凍瘡,流膿,也都隻能忍著。
針對這些人,燕家的布行也賣特製的厚麻衣。
但為了保證他們能買得起,壓縮成衣價格的同時,成本也會降低。
最後所售的麻衣,說實話,也厚不到哪裡去。
這批厚麻衣,比百姓自製的要稍保暖一些,也要稍貴一些。
說實話,十分雞肋。
它的存在,主要是為了填補市場空缺。
起碼跟其他店裡清一色貴得,貧民扌莫都不敢扌莫的厚衣服比起來,已經友好太多。
屬於平時舍不得買,但咬牙買一件,就會發現它很值得的類型。
這日,包順來到燕家一間店鋪,就是想買這樣一件厚麻衣。
隻是他快到門口時,卻發現店裡店外,排出三條長隊,附近還有人在往裡張望。
包順茫然:前幾天他過來看時,這裡還門可羅雀啊?
發生什麼事了?
包順走近過去,奇怪地看著這群人:一般到布莊買布的人,家裡都有些小錢。
而今日,圍在這燕家布店外的人,大部分卻都跟他一樣,泥腿子一個。
還有的人看著,比他還窮呢。
總不能是燕家在免費發布匹吧?
家中貧寒的人,往往更精打細算。
這要是沒什麼好事,他把名字倒過來寫。
出於對群眾眼神的信任,包順不由也站到了隊伍後,伸長了脖子往店裡看去。
忽然,店內沖出一名男子。
「哈哈哈,我搶到了!」男子手裡抱著一件深灰布衫,大笑著撥開人群。
那是什麼布?看上去像麻,可若單是麻布,這麼厚,此人如何買得起?
包順轉動眼珠子去看,一個沒站穩,被男子撞了一下,差點歪倒。
「排隊,諸位請排好隊!已經買到的客人不要激動,當心沖撞到其他人……」
「我們的庫存還很充足,大家不要心急。」這應當是店內夥計的喊聲。
所以,這麼多人排隊,是為了買方才那位男子手中的衣物?
包順偏頭往裡看了眼,人太多,他壓根啥都看不到。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包順回過頭,對方同樣是個農民漢,他心底的緊張便消散開。
「你還不知道吧?」對方笑問。
「知道什麼?」
「燕家賣的新棉襖啊!」
包順皺起眉:「棉襖?你們是在搶購棉襖?」可方才那人抱著的,也不像棉布啊。
而且棉……他知道棉花,那可是個金貴東西。
大漢笑道:「是棉襖,我看你一臉奇怪,就猜你肯定不知道。」
他將自己的經歷娓娓道來:「昨日,我打算來買一件厚麻衣。店裡的夥計,為我推薦他們新製的棉襖。」
「棉襖,我以往沒穿過啊!但它看著暖和,還跟厚麻衣一樣的價錢,我便買了一件,想著回家試試。」
「它實在是太暖和了……」
「唉!」大漢忽然重嘆一聲,扼腕道:「我還以為自己發現得早呢,結果你看,今日來了這麼多人。」
「昨日還能隨便買,今日,就每人限購一件了。」
「我昨日,還看到有人買了五件回去!」大漢伸手張開比了個「五」,目露艷羨。這種好事,他怎麼就沒把握住呢?
包順有些不太相信:「和厚麻衣一樣的價格?比厚麻衣還保暖?此話當真?」
「自然!」大漢篤定點頭:「要不哪兒能來這麼多人啊。」
這……說得也是啊!
包順恍然咂舌,不由再次偏頭往前看去,數了數自己前麵還有多少人。
「不會買不上吧?」他有些擔憂。
「不會,你沒聽店裡夥計說嗎,庫存管夠。」大漢說道:「且那棉襖,外麵用的還是麻布,那些富貴人家,不會來跟我們搶。」
雖說窮人遠比富人多,但窮人當中,能舍得銀錢來買這薄棉襖的,卻絕對多不到哪裡去。
畢竟開了春,再熬一段時間,就是夏季了。
明年冬天的事,等今年把肚子填飽了再說吧。
「你說得也是。」包順點點頭。
他排了好長時間的隊,待終於交了錢,拿到了深灰棉襖,心裡的石頭才算徹底落了地。
離開布店回家,他將這件薄薄的棉襖,強硬地套在了他娘子身上。
包娘子臉有些紅,不是羞的,是因發著低燒。
包順給她請了大夫,藥隻喝了一劑,包娘子嫌費錢,便不願再喝了。
包順隻好砍了柴,給她烤火,又琢磨著給她買件厚實保暖的衣物。
「你又亂花銀錢。」包娘子瞪他一眼,要將棉襖脫下:「馬上天氣熱了,這衣服我不要,你拿去退了罷!」
包順按住她的手,也瞪她:「穿都穿了,哪裡還有退的份?退不了!你別胡亂折騰,一會兒再受了涼,我都要成寡夫了!」
「胡言亂語!我好得很咳咳…!!」
包順瞥她一眼:「你是好得很,成日咳得我半夜不能睡覺,好得很。」
兩人又吵了幾句,包娘子去生火,包順做飯。
包娘子坐在灶膛前,在赤橘色火焰的烘烤下,冰冷的手腳逐漸溫暖起來。
她扌莫了扌莫身上的衣物,用手掌擦了擦眼角,抬高聲音問:「順子,這衣裳花了多少錢?」
包順報了一個數字。
包娘子皺起眉:「順子,你不用騙我,跟我講實話,花了多少錢?」
包順擦了擦額頭的汗,放下鍋鏟,將菜端到一旁:「我騙你做什麼?就是這麼些。」
他簡單將今天在燕家布店的事說了一遍。
待回頭,才發現自家娘子眼眶通紅,包順一急:「你又咋啦?我真沒騙你!」
「不是。」包娘子搖搖頭,低頭扌莫了扌莫身上的衣裳,動作比扌莫包順第一次送她的禮物時,還要小心珍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