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床下美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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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方知這人無女色不能活,現在對那檔子事兒倒像是一下沒了心思,有時候與他相近的朋友們都忍不住要問一句:謝方知莫不是得了什麼疾?

當然看表麵,謝乙還是毫無憂愁煩惱之色,照樣喝酒聽戲鬥雞走狗,作寫得一手好文章,吹彈得一眾好管弦。

原以為是改了,今日竟似乎又舊病復發。

兩杯茶被端到二人麵前,謝方知這裡又跟沒了骨頭一樣坐著。

他隨口道:「近日來邊關局勢改觀,眼看著入秋,北域糧草不足,這一仗打不久了。」

「有如一這邊過去的那個道士,煉出火藥來,一顆出去,打倒一群人。

北域多愚民,都叫神雷。」

說起北域戰事,七皇子便心情暢快,被太子壓了這許多日,最近才是開始揚眉吐氣,「我前日探過父皇口風,要封問道子為國師。」

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謝方知低了眼飲茶。

傅臣則道:「太子在北域戰事上的風頭雖為殿下所奪,可皇上畢竟還是看重太子殿下,小心方能駛得萬年船。」

謝方知聽了,卻是搖搖頭:「還不止如此,太子已將殿下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怕不日便會發難。

如今朝中皇上最信任的,也不是我家老頭子,更不是侯爺,而是如今魏王殿下。

魏王此人陰險狡詐,心機深重,殺伐更甚,是皇上手中一柄刀……若我沒記錯,七皇子上一次去淨雪庵相見,也險些露了馬腳吧?」

「那一回還是借著如一見那薑四姑娘時候去的,不怕他知道。」

七皇子想起那一日,便是臉上一陰,道,「皇叔生性多疑,不過父皇乃是做皇帝的,豈能信得過他?」

傅臣扶著茶杯,眼神微微閃了一下,隻道:「殿下所言有理。」

到底是哪裡有理,他們這邊三人都是清楚的。

蕭縱到此刻都不曾有個王妃,更無子嗣,真要絕後不成?

看蕭縱平日作風,也不像是身子出了問題,那便隻有一個解釋。

至於蕭縱已歿了的王妃是怎麼死的,怕是蕭縱自個兒清楚。

三人揭過這話不提,照舊論北域的事,其後又談如何籠絡朝廷命官。

最後,七皇子忽問道:「鴻臚寺卿一位如今出缺,可管著朝廷科舉大事,我沒記錯的話,鴻臚寺少卿薑源乃是如一未來嶽父。」

「殿下的意思是……」

傅臣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蕭祁笑了笑:「薑家老太爺也是閣老,在父皇跟前頗說得上話,不過他是太子太傅,是太子老師。

我想著,薑老爺子這裡下不去手,不如……」

拉攏傅臣嶽父大人一家,這才是最簡單的法子。

傅臣隻道:「茲事體大,況得不得成還兩說,容後再議吧。」

說完,再飲一口茶,而茶已見底。

三個人基本談完了最近的事,未免使人懷疑,便先後準備離開。

蕭祁與傅臣本就在一塊兒,這個時候也不怕人說,索性一起出去,謝方知是獨來的,所以暫留。

更何況,屋子裡還有個棘手人物。

傅臣與七皇子一道出來,走時候順手扶了一把門框,收回手來,走到廊下之時,便一碾自己指腹,輕嗅一下,回頭望去。

禪房中謝方知將茶碗收起來,並不曾注意到他的注視。

傅臣方才舉動落入蕭祁眼底,自然引得他起疑,由是問道:「像是女兒香?」

不是女兒香,是伽羅香。

不久前才聞過的味道,縱使傅臣不愛香,也不會忘記。

念及當日在萬和齋,謝乙聞香時候一舉一動,傅臣的心微微一沉,暫不去斷是否巧合,麵上卻笑:「怕是。」

於是蕭祁大笑,揶揄道:「這禪房裡也就有尼姑吧?

沒想到,謝乙也好這一口。」

也?

傅臣留心了這個詞,回頭卻見蕭祁麵帶諷刺,不好多問,便與蕭祁一同離去。

禪房內謝方知見人已走,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他倒是做戲的高手,竟沒被人發現一絲端倪。

放下茶壺,停了手,關上門,謝方知走回來,站在繪著如來講經圖的屏風邊上,抬手輕叩榻邊:「四姑娘。」

薑姒兩世為人,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偏生又都遇見謝方知。

她自個兒也是無奈,隻是床下狹窄,竟差點碰了頭,叫她好沒麵子。

待得出了來,探頭往外麵一看,果然是已經沒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可想起自己聽見的那些話,薑姒便頭皮發麻起來,如今再看著謝方知,那神情便不自然起來。

見薑姒不說話,謝方知還挺隨意,也看不出輕浮模樣,隻道:「左右你是傅兄日後的侯夫人,必定與傅兄同進退,定然不會泄露吧?」

薑姒道:「八字不曾一撇的事。」

這一瞬,謝方知的眼神驟然晦暗些微,不過轉瞬那陰霾又消失不見,出了來,一指旁邊的銅盆:「四姑娘請這邊淨手。」

薑姒指尖上血跡都要乾涸,她想起了自己的丫鬟紅玉,著急起來,可也知道自己指尖上這些東西留不得。

謝方知素知她不喜歡自己,乾脆抱著手在一旁說風涼話:「若早知處理這東西會如此麻煩,卻不知四姑娘是否能下此毒手?

真是個一報還一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

薑姒著實想叫這人閉嘴,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的。

京城裡誰不說謝乙這一張嘴討人嫌,一出來就能毒倒一大片,往日隻遠遠看著,不曾有太多接觸,今日一見,才領教了什麼叫做唇舌之利。

隻是好歹人家救了她,薑姒不好太恩將仇報。

她心裡勸自個兒:謝方知此人不錯,隻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天知道這一位是不是豆腐心。

薑姒也懶得管那麼多,將一雙手泡進銅盆裡,一方繡帕沾了水,仔細擦洗起來,才漸漸將指縫之中的鮮血給清乾淨。

謝方知遠遠看著美人淨手,隻覺她兩肩若削,月要細不盈一握,骨肉均亭,略低首俯身,便覺姿態雅然,又兼雪膚冰肌,明眸善睞,粉唇膩脂,乃是上上美人之選。

他心思微動,見薑姒回頭,卻自然地收了目光,隻道:「高門大戶多汙濁事,四姑娘原不必太放在心上。」

這話原是好心,可薑姒聽來卻有些刺耳。

高門大戶多汙濁,也不是這樣汙濁法,興許裡頭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

這事即便要處理,都要慎之又慎,傳出去怕是要壞名聲的。

「多謝謝大公子提點。」

隻是謝謝提點?

謝方知笑笑,不介意:「時辰不早,四姑娘不能多留,改日若有機會再聚吧。」

若非這一回謝方知救場,薑姒興許一時難以接受之下,會把事情鬧開,如今冷靜下來再一想,法子也就多了。

她朝著謝方知斂衽一禮,這才開了門,上了走廊,隻作無事地離開了。

屋裡謝方知眼一掃,瞧見銅盆邊沾了血汙的繡帕,隻過去拿起來,還能聞見淡香。

他捏緊了這濕潤的繡帕,又慢慢放下去,回頭來走到雕漆桌旁,看一眼僅剩在桌上的那一隻茶杯,手指搭在杯沿上,謝方知想了很多。

如今七皇子勢頭正盛,蕭縱心機深沉,蕭祁又能好到哪裡去?

謝方知是滿心的鬱氣散不開,這一盤棋下得他有些心力交瘁。

若非七皇子從中作梗,哪裡來那樣的結果?

「朋友妻,不可欺……」

謝方知自嘲地笑了一聲,端起來如喝酒一般一杯飲盡,扔了茶盞,聽它骨碌碌滾動下去,摔了個粉碎。

「啪」地一聲,這禪房裡更寂靜了。

謝方知回看還燃著香的銅爐一眼,口中全是苦味兒。

這茶,原該多放些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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