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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那天,烏雲濃釅深重,堆積在城市上空,天幕又低又沉,壓得整座城市都喘不過氣來。
很平常的一日,悶熱潮濕的夏日大多如此。
早上的天氣預報說,傍晚會有一場暴雨。
上京六中是城內排名墊底的中學,打架鬥毆的事常有發生。
但凡聽到誰是六中的,大家自然而然會帶上有色眼鏡看待。來這所學校的學生俗稱「雙差」,學習成績差,家庭條件差。
學習好的早就被各大好中學給搶走了,家庭條件好的塞錢也會讓自己的孩子讀國際中學,哪裡舍得自己的孩子淪落到六中,與一幫小混混為伍。
六中坐落在魚龍混雜的老城區,附近有個大型生鮮市場,從早到晚都是亂哄哄的。從六中的後門而出,過街就是一條曲折幽深的長巷。
進了巷子後,更是冗雜。擠著眾多衛生條件差,販賣廉價食品的小店,三塊錢一小時的便宜網吧,還有各種露天台球桌。
一群不良少年把這巷子當作據點,放學後就會聚集在這抽煙。
這是豫歡第一次來到六中。下車後,她差點迷路。
她平日裡來往的地方不是豪華舒適的富人別墅區,就是幽靜整潔的校園,還有便是繁華熱鬧的商業中心,這種髒亂差的小巷,讓她不由地提起了整顆心。
少女穿著整齊的一中校服,深紅色的格子裙遮蓋到膝蓋下方三寸,隻露出一截金玉質地的小腿,一張柔軟素淨的小臉上帶著幾分不安。
一中的校服出現在這種地方,無疑格外紮眼。
一路上,她不斷被看上去小混混打扮的男孩搭訕,她嚇得沒地躲,隻能照著手機裡的步行導航,飛快的跑。
天色灰得更重了,隱隱透出凝夜紫,一場暴雨囤在烏雲裡,隻等一個契機,瓢潑而下。
幾乎快跑到盡頭時,豫歡模糊的聽見轉角處傳來很凶殘的打鬥的聲音。
她心下一緊,什麼也管不了,徑直朝聲音的源頭跑去。
「齊嶼,你他媽要是敢動我一根汗毛,老子發誓讓你這輩子都從牢裡出不來!」
「我警告過你,別再去騷擾豫歡。肋骨還沒長好吧?那也不必長好了。」
少年的聲音透著狠戾,像地獄裡刮出來的風,沾著血腥味。
「豫歡?」
林奕恆笑了,他身上還固定著月匈帶,肋骨沒有完全愈合,就算是笑也讓他覺得很疼,可他忍不住,放肆大笑著。
這是一種勝利者的狂喜。
「你怕是還不知道把?齊嶼。」林奕恆舔了舔唇角,眼中蔓出一種高高在上的輕蔑,「我和豫歡馬上就要訂婚了。她以後就是我老婆了。當然,我得謝謝你,若不是你……哈哈哈哈!」
「我也弄不到她不是?」
他故意把話說的緩慢,一個字一個字從嘴中吐出來。
每說一個字,麵前少年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你找死。」
少年揚起手中的棍子,帶著毀天滅地的狠勁,眼中全是瘋狂的血紅色,就在棍子即將落下的剎那,一個驚惶顫抖的聲音截住了他--
「別打他!」
「別打了」
豫歡難以置信眼前的景象。
地上躺著七八個被打得半死的年輕人,看上去是學生,但沒有穿校服。再往前幾步是當地人堆放垃圾的地方,有幾個大綠桶被踹翻了,腐爛的菜葉水果,發臭的魚,各種垃圾從裡麵滾落出來。
整個空間散發出腐臭的難聞氣味。人就跟垃圾般,躺在那,沒兩樣。
有點想嘔。
她猛地捂住嘴,把胃裡翻湧的酸水壓下去。
「歡歡?你怎麼來了?」
少年眼中一喜,那些晦暗的殺伐氣頓時消散無蹤。他跟丟燙手山芋一樣扔了長棍,幾分局促地把手往校服上擦了擦,想把上麵髒汙的血跡擦乾淨。
怕髒了她。
她太過潔淨,易碎,與周遭的髒亂格格不入,像誤入迷途的小天使。
她哪裡能來這種地方呢?
她該被人保護起來,安放在水晶宮殿裡,好好珍藏。
豫歡看著向她走來的挺拔少年,不經意後退了兩步,本來就不堅強的心粉碎得稀爛。
少年桀驁鋒利的眉眼透著幾分溫柔,和額角上乾涸的血跡相悖,是違和的。他身上套著堪稱災難配色的寬大校服,可整個人仍舊熠熠生光。
像是從某場少女懷春夢中走出來。
自從他搬出了豫家後,豫歡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他了。
「來之前怎麼不跟我發短信,我可以去你學校接你。」少年走到豫歡跟前,話語溫柔而寵溺。
豫歡緊張地拽住雙肩包,咬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少年伸出手,想揉揉她的發心,想到自己的手髒,又下意識收了回去,可比他收回手更快的是少女的躲避。
豫歡退後兩步,雙眼閃爍,不敢看他的眼睛。
少年啞著嗓:「歡歡,你怎麼了」
「她不是來找你的。」林奕恆後腳走到豫歡跟前,沖著豫歡招手,「過來,歡歡。」
豫歡猶豫幾瞬,一咬牙,走到了林奕恆邊上。
「歡歡,你在做什麼?」少年不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知不覺攥起拳,泛白的骨節,像燒盡的灰。
「她做什麼,你還看不出來嗎?她現在是我的女朋友。哦,不對,很快就是未婚妻了。」林奕恆得意的說著,邊說話邊伸出胳膊,把嬌小的豫歡攬在懷裡。
「你閉嘴。」少年雙目充血,從喉間滾出一句嘶吼。
他猛地掄起拳頭。
「齊嶼!你住手。」豫歡倏而抬頭,直直對上少年的眼,「他沒說錯。我就要和他訂婚了,我今天來,就是跟你說這事的。」
豫歡猛抽了一口悶濕的熱氣,這感覺無比難受,仿佛那些臭爛的垃圾全部倒進了肺裡。
「我們分手吧。」
她說完後,大腦短暫的暈眩了一秒。有點站不穩。
「你說什麼?」少年滿眼錯愕,身形晃了晃。
豫歡深吸氣,不再掙紮,下定了決心。
「我說,我們分手吧!他們說的對!我和你在一起隻會越來越爛!我的人生,不想再這樣了。」
少年低著頭,沉默。
很快,他整個人都在發顫,再抬頭的時候,豫歡看見了他猩紅的眼中,全是淚。
他猛地一拳揮在了林奕恆的臉上,大力把豫歡扯到自己的懷裡。
直到被抵在粗糲的水泥牆上時,豫歡瑟縮了一下。水泥牆麵沒有經過任何粉刷,裡麵摻雜著大顆大顆沙礫,嬌嫩的皮膚,輕易就被磨紅。
「你在說謊!」少年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灼灼的目光像燎火,要燒穿她的眼。
女孩撒謊的時候,會下意識閃避人的視線。可這次她沒有,她直勾勾的看著他,說完了所有的話。
「你本來就知道,我們沒有未來。」豫歡很平靜,即使她身上很疼。
「林家和我們家門當戶對,林奕恆這麼多年都一直喜歡我,對我的好,有目共睹。我為什麼不能選擇他?」
「看看你自己吧,你有什麼?你拿什麼說喜歡我?你配嗎!」
少年的心被她一刀刀淩遲,直到最後,已經感受不到疼了,隻剩下麻木。
六點,大雨果然傾盆而下。
一時間狂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寬大的校服裡灌滿風,他那強壯挺拔的身體在狂風中像枯草,不堪一擊。
她從沒有見過他如此脆弱的一麵。
「求你,歡歡,不要和別人好不好」他哽著,話語顫抖。
就算不是他,可為什麼偏偏是林奕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