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聽憑君令(2 / 2)
玉朝弦皺眉望向寒岐軒,又看看玉輕然,緩了語氣向她張手:「先把神雀法杖放下。」
玉輕然冷色不動。
那方,寒岐軒手執千機淩玉,一邊施法,一邊對玉輕然道:「我是沒資格,但他的意見你是否就願聽從?」
在玉輕然怔然的片刻,上空響起一聲驚雷,緊接著無數飛雪彌漫在眾人視野中。
冰靈十二重,飛雪引魂,如此熟悉的招式,玉朝弦當即領會到寒岐軒的意圖,趁眾人愣神之際,在周圍撒下靈力屏障,以此隔絕外部視野與聲音,留下足夠的空間給二人。
外界的人根本不知裡麵發生了什麼,大多人見危險化去,忙著救治信安王,無暇顧及其他。寒歆韻擔心玉朝弦的傷勢,楚越更擔心在裡麵獨自一人的玉輕然。
晶瑩剔透的雪花比閃著冰晶的亮光,在距離玉輕然兩丈遠的地方聚起一個人形。
有輪有廓,仿佛真的墨雲簫一樣。
相思得見,明明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玉輕然凝視著眼前一幕,有些不敢相信,害怕夢醒一場空。
眼前的墨雲簫,褪去踏入世俗的黑衣,身穿一身潔白的長衫,長發半束,披在身後。衣衫雖顯單薄,卻很寬鬆,他端坐在椅子上,像廟堂中的仙聖,神明一般的存在。
玉輕然想邁動腳步,卻聽到墨雲簫說:「你就站在那裡聽我說。」
玉輕然果然一步也不敢動,小心翼翼地問:「那裡……是天堂?」
墨雲簫覆在把手上的衣袖忽然動了動,寬大的長袖蓋著他的雙手,眼睛雖看著玉輕然,卻又好似在看別的東西。他說:「天堂和地獄對我來講,有區別?」
玉輕然張唇道:「那些東西我不要,你收回去,人回來。」
墨雲簫看著玉輕然的眼睛,同她強調:「我已經是個死人。」
玉輕然腳下一趔趄,「你不是……」
很多話哽咽在喉間,她不想承認,心裡卻清楚的很。玉輕然用盡全身勇氣朝他喊出:「你不許死!回來,我和阿爹說,辭退玄女之位,你也不做辰族少主,我們一起……」
墨雲簫隻是無動於衷地直視她,以冰冷的語氣道:「承諾我辦三件事。」
玉輕然道:「隻要你回來,我什麼都聽你的。」
「一,你的手上不能再沾別人的血,殺人這種事,不適合你。」
玉輕然點頭:「好。」
「把神雀法杖給帝師。」
玉輕然走過去,把法杖交到玉朝弦手中,回頭看墨雲簫。
墨雲簫欣慰地微笑,叮囑道:「以後不要再因我沖動而殺人。」
玉輕然雖然沉默,但還是跟著點頭。
墨雲簫繼續道:「二,別再叫帝師憂心。無回淵確與帝師無關,他是你父親,骨子裡十分寵愛你,什麼事都替你考慮周到,你須敬他愛他,不許再頂撞他。」落罷,墨雲簫想起上次和玉輕然也是這麼說的,特意補上一句:「這次要說到做到。」
玉輕然看向麵前的玉朝弦,近距離下,這才看清阿爹的現況。深藍衣服上斑斑血色,頭發從冠下掉出幾縷。玉輕然明白玉朝弦傷勢不輕,因為相認至今,從沒有什麼時刻,他會狼狽成這樣。
而後,玉輕然朝遠方眾人望去,不光是阿爹,還有阿娘和其他人,一定都為她的事擔憂苦惱。
玉輕然轉過身,對墨雲簫點頭說:「嗯。」
玉輕然注視著墨雲簫,墨雲簫也注視著她,兩兩相望而不語。
很久過後,玉輕然輕顫著聲音問:「三呢?」
「答應出嫁。」他幾乎脫口而出的樣子,像是專門在等她問他。
漸漸地,玉輕然攥緊了自己的衣袂,「是不是我答應,你就會回來?」
剛問完,玉輕然不覺間自嘲一下,「我知道我很幼稚,可能在你和大家的眼裡,我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孩,但我真的……不想你死。」
她雙眸泛著水光,誠摯的眼神令人心頭顫鳴,「人一旦死亡,就什麼都沒了。沒有你,沒有我,沒有我們,我……」
「玉輕然,」墨雲簫忽然打斷,不是費盡心機的說服,而是下了一道命令:「你答應聯姻,我必能笑著安心。」
「你又想推開我。」隔著衣料,玉輕然的掌心還是被攥的生疼,「姑姑死的真實原因你不願相告,現在依舊如此。身為風琴然時,因為不夠信任,我們之間才會落得那樣一個結局;這次因為我們沒有做到坦誠相待,仍舊生離死別。你告訴我,我們還會有下次嗎?」
不知什麼時刻,墨雲簫的左眼變了色,比往常還要冰冷的藍色讓玉輕然心尖一顫,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他毫無心慈手軟地說:「即使有,倒不如不有。」
玉輕然怔在原地,眼神有些放空,嘴裡不死心地問:「什麼意思?」
墨雲簫道:「我討厭你,你是叫人心生溫暖的太陽,更是毀人心智的烈火。遇見你之後,世間對我投擲的磨難從無間斷,因為你,我失去了很多東西,我的桀驁、名譽、年華皆不復,與你糾纏,得不償失。你我既命運相駁,今後就不必相戀相惜,你過你的餘生,我渡我的奈何橋,往生再不見。」
玉輕然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裡跟明鏡一樣,知道他說的是假話,卻還是難過的想流淚。朦朧的淚光模糊了視線,冬日下,玉輕然的眼睛周圍也被凍的泛紅。她想笑,邊笑邊流出了淚,「撒謊很不好的,你口是心非的毛病我又不是不知道,所以別想騙我!」
玉輕然一步一步走向墨雲簫,想要拉進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時,聽到墨雲簫道:「前陣子,我見到了柳霜公主,雖同為鬼魂,卻也得朝夕相處,她溫柔恬靜,知禮懂分寸,正好彌補了你的缺點。」
玉輕然的笑容微僵,哭腔沾了委屈:「你就不會說些好聽的?」她莽足了勇氣,彎月要靠近他有形無實的身軀。熟悉的人,熟悉的臉,即使閉著眼,她也能準確找到他的唇畔所在。
墨雲簫一直停滯在把手上的手在此時慢慢舉起來,在玉輕然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托在她腦後,就像真的扌莫到她的腦袋一樣。他注視著玉輕然,大到一舉一動,細到一根眼睫毛的輕顫,努力將她的模樣刻在腦海裡。
白布衣料隱約勾勒出他手形的輪廓,漸漸地,維持不過兩三秒,墨雲簫神色略顯疲憊,手無奈卸力,帶著不甘的妥協墜落。
良久,玉輕然小心翼翼退縮回來,輕聲問:「她會像我這樣口勿你嗎?」
墨雲簫盯著她,緩緩道:「誰會跟你一樣輕浮下流?」
玉輕然再也裝不了堅強,猛地崩潰出聲:「你不是他,他不會這樣說我。」
無回淵的事情歷歷在目,勾起了玉輕然的回憶。
是了,墨雲簫也說過,她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件最精致的飾品。
現在的他是魂魄之體。但沒有怨恨,何成鬼魂?
玉輕然懂了,心也知痛了,勉強牽動一小節唇弧,步履蹣跚地後退,「你是他,可你終究還是恨著我……」
墨雲簫的周圍開始不斷瓦解,飛雪引魂的時間接近了尾聲。離去前,他的要求十分苛刻:「記得承諾我的事,幻族玄女,當言而有信。若你做不到,我寧願永遠做個怨恨你的死人。」
直到墨雲簫消失蹤跡,玉輕然都一直呆立在原地。她不是不想挽留,隻是挽留無用,不管她再說什麼,都逃不了殘酷的事實。
墨雲簫離開了,帶著對她的怨恨,消失在今世的紅塵俗世。他要和她劃清界限,來生,再不願與她來往。
玉輕然像被推去淩遲的刑台,一刀一刀地被割著,難過地哪裡都痛。玉朝弦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抱起了她。
玉輕然靠在玉朝弦的懷裡,輕聲道:「阿爹,對不起。」
玉朝弦腳步一頓,過往犀利的神色柔和了許多,「爹帶你回家。」
玉朝弦向寒歆韻傳了音,攬著玉輕然快步離開公主府,回了幻族。
路途中,隔了很久,玉輕然閉著眼流出淚,啞泣道:「阿爹,我嫁。」
玉朝弦愛詳地扌莫了扌莫她的頭,「你且睡會兒,一切會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