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第31章
高冶心裡一咯噔,然後聽到了天子壓低的咳嗽聲。
天子的咳疾之前從來沒有過的,哪怕之後醫官再怎麼診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天子後麵也不召醫官看了,隻說這個好不了。
高冶原來對天子的這個病症也有些扌莫不清頭腦,但是現在他似乎扌莫出一點門道。
天子似乎每次都是在知道白三娘的事才犯病的?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和春風裡的野草蹭蹭蹭的往上長,壓都壓不住。
高冶越看天子,就感覺天子越像那家裡新婦紅杏出牆的可憐男人。
不對,恐怕還更可憐一點。
至少那些家裡新婦紅杏出牆了的,還能逮個機會給奸夫設個全套,把人給打個半死出氣。這兒白三娘可是和天子半點關係都沒有,哪怕太後召人入宮,還是陪著天子。但真的說到底,兩個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就算白三娘真的外麵有了啥,天子連抓奸的理由都沒有。
高冶不由得對天子有了深深的同情。
何必呢,當初一道旨意直接讓人入宮不就好了,好過現如今看著白三娘在外麵招蜂引蝶。
這話他隻敢在心裡想想,不敢真的說出口。更加不敢叫天子給看出來。
高冶頭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角度低著,既不顯得心裡有鬼,也是顯出了臣下的恭敬。
「陛下。」中常侍大驚失色,立即叫人去傳醫官過來。
元茂搖搖頭,示意不必去叫人,他壓製住喉嚨裡的癢意,往殿內步去。
喝了宮人們呈上的川貝梨湯,咳嗽的沖動被壓製了下去。照著他的吩咐,梨湯裡沒有加蜂蜜,川貝的苦澀在唇內彌漫。
元茂不喝水將這股苦味沖下去,他借著這股苦味將自己的神智給拉回來。
高冶在一旁小心伺候,仔細的端詳天子臉色。
才在太和殿商議朝政,到了太華殿還沒等喘一口氣,就被白三娘和長樂王的事給氣成這樣。
高冶都有些擔心天子會不會受不住。
明明商議了那麼就的朝政,還是精神奕奕,結果聽到白三娘和長樂王就不行了。
難道白三娘在天子那裡還真的有那麼大的麵子?
也是,天子聽說白三娘頭風發作不能進食視物,沒有半點耽擱,就將身邊的禦醫派了出去,還親自過問病情。
除了皇太後,高冶還真沒見過天子對誰這麼上心過。
就算是對太後,高冶也不知道天子是幾分真心實意的擔憂,還是為了在人前表露自己的孝順。
白三娘那兒天子可沒必要裝樣子,她前頭兩個姐姐在宮裡,除了逢年過節的賞賜之外,可沒見過天子有半點的關心。
「你是不是聽錯了。」
天子平復下那股咳嗽,出聲道。
高冶正要自辯,對上天子投來的注視。
高冶對上天子的目光,渾身不寒而栗。
「你手下人聽錯了吧。」
天子望著他,「或許是她到王府上探望太妃也說不定,你確定她在王府裡是和長樂王見麵麼?」
高冶張了張嘴,最後道,「臣不知道。」
天子坐在禦床上,原本青白的臉色稍稍有所好轉。
「那便是了。興許是你手下人傳錯了。她的確是去了阿叔府上沒錯,但極有可能不是去見阿叔,而是去見得太妃。朕聽說長樂太妃很喜歡她,太妃年紀大了,喜歡和小娘子聊天,也是平常。」
「而阿叔平日裡多在署中辦公,少有回府的。」
元茂像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完美無瑕的理由,說服了自己。
高冶哪裡還敢說什麼,他原本就不想摻和到天子的私事裡。天子都這麼說了,他自然就說是。
正當他附和天子的時候,又聽天子說,「你去盯著長樂王。」
這下高冶是真的忍不住,一下就給天子跪下了。
這個天子近臣他還是別做了,還不如讓父兄叔伯們給他安排仕途呢。好過現在這樣恨不得以頭搶地。
「陛下。」高冶恨不得當場給天子哭出來,「盯著上黨王府已經是臣的極限了。如果再加上長樂王,臣恐怕是真的無能為力。尤其長樂王也不是白三娘,倘若真的被大王發覺,臣恐怕也要脫一層皮。」
上黨王渾渾噩噩,沒做過什麼正事,整日裡就是和姬妾們廝混生孩子。府裡除了姬妾就是姬妾所出的孩子。隻要小心一點,還是不會露出馬腳。
但要是盯著長樂王,長樂王那是什麼樣的人物,府門前後都有專人把手,想要在裡頭埋個眼線那都難上加難。萬一被長樂王發現,他怕不是要被長樂王給揚了。
高冶心下可不覺得要是自己被抓出來,天子還會親自出麵求情。
他是少年人沒錯,但沒有少年人那種兩肋插刀的天真。
禦床上的天子聽說之後,他手肘壓在憑幾上,手掌撐著頭,似乎在閉目小憩。
高冶等著,心裡下定決心,就算天子下令,他也不會真的去盯著長樂王。君命難違,但是自個還是更重要。
在天子閉目小憩的時候,中官們把送上來的奏疏公文搬上來。
太後不讓元茂處置大事,但也有不少的事等著他去處理。
各類卷軸竹簡擺上來,在天子周身擺得滿滿的。
高冶看著都有些同情,他在門下省見過叔伯們的署房,叔伯們身邊的公文加在一塊都沒有此刻天子身邊的多。
元茂下令周圍郡縣援馳朔州糧草,另外又準許朔州民人出關覓食。
就算是開了糧倉,要運到朔州少說也有一段時日,這段時日裡的變故誰也說不好。兩害取其輕,讓民人自己去弄一條生路。
下麵是關於這件事還有青州,以及淮北的農事。
元茂取過一卷公文,上麵是有關於北狄南下小規模侵擾冀州的事。
他取過筆在公文上開始批復,「既然如此,那就不勞煩你了。」
高冶一喜,緊接著又是冷汗直冒。
他硬著頭皮道,「臣甘願為陛下肝腦塗地。」
元茂聞言輕笑一聲。
那聲笑聽不出任何情緒。高冶腦袋不由得垂的更低。
「你的忠心,朕知道。你隻要告訴朕,白三娘平日裡都去了哪裡就好,至於長樂王就用不著你了。」
高冶立即說是。
元茂讓高冶下去,他去批復那些公文
。
這一批就是通宵達旦,除了進餐和偶爾起來活動一下筋骨之外,就沒有任何歇一歇的意思。
元茂前生也是這麼過來的,上朝處理朝政,另外還要詢問廷尉署的案子,酌情赦免一些罪犯的死刑和肉刑。
還會出巡山東等地,他忙的完全停不下來。
到了此生更是如此。
他全心全意的全數撲到這些公務上,將心底的猜忌和已經升騰起來的暴怒全數壓下去。
等到全部批復完,原本濃黑的天色已經逐漸轉淡,泛出了些許蟹殼青。
「什麼時候了?」他問身邊的中常侍。
中常侍陪著元茂這麼熬了一宿,整個人都差點沒撐住,連帶著反應都慢了一拍。
「回陛下,寅時三刻了,要不歇息吧。」
「那就是快卯時了。」元茂把手裡的筆一放,示意左右中官過來服侍他更衣梳洗。
「已經要到上朝的時候,不必再多此一舉去休息了。」
中常侍聞言,隻好讓中官們將衣裳搬出來。
今日是大朝會,大朝會更重禮儀,所以帝王必須著繁復沉重的冠冕服。這套禮服穿上很是麻煩,中官們將玄色的衣袖整理好,雙肩十二章紋路在燈火下格外的肅穆威嚴。
一切準備完畢之後,元茂登上了前去太和殿的行輦。
大朝會上不會說什麼正事,隻是例行公事的說一些外邦來朝,或者某地又出現了什麼祥瑞。等到群臣再三朝拜,基本上也可以退朝了。
元茂進入太和殿,高坐在禦座上,群臣從門外照著官位高低,在謁者的唱名裡從殿門進入。
元茂兩輩子加在一起,對這種場麵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早已經駕輕就熟。
當中書監長樂王進來的時候,元茂眼睛動了下,往他的方向看過去。
長樂王年輕,即使輩分高,但年紀隻有二十五歲,他原本就身量高挑樣貌清俊,換上了官服越發的出塵。
時風追求男子美色比女色更甚,美男子比貌美的女子更受世人追捧和喜愛。完全不□□份貴賤。
前世長樂王的容貌就在宮裡傳開了,現如今也是一樣,那些宮人們私下也會對著長樂王的背影羞紅了臉。
這就是她喜歡的。
樣貌出身品行,無一不是在宗室裡最好的。
他放置在身前的手掌不自覺握緊。
元茂不太記得長樂王妃是個什麼人了,他前生也沒有見過長樂王妃,也沒有聽過這位王妃有過什麼事跡,但應該不是白悅悅那樣的人。
她是個鬧騰的,不管在那都要弄出點事來。
這個叔父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喜歡鬧騰的人。
但他們的的確確又像是有著關聯。
元茂疑心甚重,這是帝王的通病。他知道長樂王的秉性,但高冶的那些話到底還是入了他的心。
他不輕信高冶的話,他要親自看看。
大朝會完畢,依然還是往常的流程,等到完了之後,其中幾個被請到側殿議事。
天子換了身上那套沉重繁復到嚇人的冠冕禮服,換上常服和宗室的幾個人說事。正事談完之後,便是說一些家長裡短。
天子年少,平日在
朝堂上有人君的威嚴,但是私下對宗室們卻是平易近人,也沒有什麼架子。說說笑笑和平常人家一樣。
元茂說了幾個親王家發生的小事,看向長樂王,「今日看阿叔的氣色不錯,比前幾日還要更光彩照人了些。」
元茂此言一出,在座的宗室們全都看過去。
宗室們都住在一塊,平常誰家裡有動靜,幾乎都瞞不過去。
「這是自然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景時這塊老石頭,竟然在這年歲也開了花,自然是精神煥發了。」
元茂挑了挑眉笑,「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們在公事之餘,能拿來說事的,要麼是美酒要麼是女人。如今這裡沒有美酒,那拿出來稍微說一說的隻有女人了。
「他竟然被一個十五歲的小娘子給拿下了,原本以為他這輩子差不多就是這樣,沒想到也會春心暗動啊。」
此話出來,引來一陣笑聲。
元氏原本就是拓跋氏鮮卑,學了漢人的禮儀規矩,奈何時間不長,骨子裡頭多多少少都帶著點兒狂野。
元茂笑容有瞬間的凝滯,但他很快又恢復如初,沒有人發現他方才的異樣。
「阿叔既然也動心了麼?」
元茂話帶調笑。
長樂王的臉上帶著點兒難得一見的斂然。
「讓陛下見笑了。」
都這麼說了那就是真的了。
長樂王是個不好色不好財的人,這回竟然動了心,搞得眾人都知道,可真是叫人開眼了。一時間紛紛開玩笑。
「你也有今日。」
長樂王對著調侃隻是一笑了之,「她年紀小,性子愛胡鬧愛任性。日後若是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這就已經說上了?」
「難怪看上去衣著鮮亮了不少,還講究修飾了。」
「興許是怕不收拾,被看著了覺得年紀大吧。」
宗室們很樂意在這上麵調侃人,無關緊要的說幾句,既逗趣也不會得罪人。
元茂聽著,他含笑道,「那也是要恭喜阿叔了。」
長樂王像個少年人一樣的笑笑,「多謝陛下。」
宗室在皇帝麵前一番說笑,過了小半個時辰後起身前往官署。元茂坐在禦床上,他令人把麵前放著的屏風挪開。抬頭就看到殿門外的天空。
被公務壓下來的那諸多激烈的情感,在此刻變本加厲的一擁而上,將他迅速沒頂。
白悅悅特意挑在了休沐的日子,去長樂王府上。
她和家裡說,她去見長樂太妃。這也不算她說謊,她的確是去見長樂太妃,不過說了幾句話,長樂太妃就找個由頭,讓長樂王過來見她。
今日是休沐,百官都不用去署中。她早就通過惠寧和高陽王與長樂王約好。
她到了王府裡,太妃這次隻是和她說了兩句話,然後就直接安排她去見長樂王。
她去的時候,正巧人從裡頭出來。
一出來,她就聞到了一股沐浴用的蘭湯味道。
長樂王發鬢濕漉漉的,剛剛沐發過。
渾身上下也是簇然一新,顯然精心整理了一番。
他早就知道白悅悅來了,然而一碰麵卻還是有些拘束
。
「你特意為我裝扮了一番,我都不好意思。」沒等長樂王開口,白悅悅就拉著他的手。
男人的手和女人的完全不一樣,哪怕一張臉生的再怎麼好看,手還是透著一股粗糙。她原本是想要拉住他的整個手的,沒想到他的手掌比她的大多了。隻好拉住那麼幾根手指。
她出來尋長樂王,隻是隨意挑了衣裳穿上,連著首飾都是隨便戴的。她不太愛戴這些東西,若不是不戴這些實在是不好,她光著發髻就過來了。
長樂王聞言看向她臉上,少女肌膚雪白無暇,透出一股青春靚麗。
「你這年紀也不用塗脂抹粉,你不上妝反而更好看些。」
「真的?」白悅悅眼睛放光看他。
見到長樂王含笑點頭,她越發的喜不自勝,「原來我還是這麼天生麗質。」
說罷她眼睛覷著長樂王,長樂王笑容險些忍不住,他手掌放在她頭頂上,「是的。」
「那大王覺得,是別人好看,還是我好看?」
長樂王失笑,「何必和人比這個?」
她仰起頭,盯著他。一定要逼問出個答案。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今日看起來天氣不錯,我新得了兩匹馬,一塊出去走走。」
「可是我不會騎馬。」白悅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