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2)
其實做這些,秦晟是豁出去的。
他猶豫掙紮了很久,最終決定放手一搏。
瞞天過海,以旁觀者的姿態看著這一切。
如果不出意外,甚至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情。
這周,秦晟去探了一次監。
探監是隔離探監,隔著一道玻璃,對講用話機。
秦似名入獄一兩個月,頭發剃了,穿的衣服也是統一的,在囚犯裡乍一看都辨認不出是他。
對方憔悴了許多,臉上沒什麼神色。
不像其他人探監會高興地說很多話,他們父子倆隔著一扇玻璃麵對麵,無言許久。
直到秦晟笑笑:「爸,您再不說話,半小時時間都要過了。」
「今天兒子來看您,給您帶了很多好吃的,錢也有,以後我也會來,讓您在裡麵也不用過得那麼辛苦。」
秦似名這才有了反應。
隻說:「來做什麼,以後都別來了。」
「我來看您。」
「沒什麼好探望的,我挺好,這種地方不是你該來的。」
他自尊心很強,這些年為了教育好兒子,一向是端著架子,冷著張臉,從來沒想過會有如今。
他覺得很丟臉。
秦似名不想帶壞了秦晟,在他心裡,秦晟應該是有大前途的,他不想影響。
「您還是這樣,嘴上喜歡拗著,我今天來也是有話想和您說。」
「什麼話?」
「一些心底話。」
秦似名還沒見過自己兒子這麼深沉的時候。
麵上端著,笑也不達眼底,那雙眼少了許多以前的光亮。
在他眼裡,秦晟有很多麵。
頑皮的,無賴的,嬉皮笑臉的,連外人都說他就是個沒心眼的紈絝,往後沒個大本事,成不了材。
秦似名有時候都不希望他能有什麼特別高的成就,能繼承秦家,凡事留個心眼就夠了。
可惜秦晟從不如他意。
現在卻頭一回看到對方這麼沉著的一麵。
像是變了個人。
「父親您一直希望我成材,可以成為像您這樣的人,接手秦家的家業,我挺混球的,一直沒有按照您的期望去做,也很對不起您。」
秦似名低了低頭,說:「父親也有錯,我不該逼你,以後你想做什麼都——」
「不,不是這個。」
「我說的,是真的對不起您。那件事,是我捅出去的。」
秦似名沉默。
「您這些年一直不讓我和鍾宛接觸,看到我跟她一塊玩就板著臉,你說叫我離鍾宛遠一點不要和她扯上什麼關係,我從來沒聽過,但是有件事從來沒人知道。」
「爸,我喜歡她,真的喜歡,所以這件事我必須要去——」
秦似名說:「其實我一直都清楚。」
當初事情敗露的時候,他第一個就想到了。
隻不過從沒說過。
想讓這些爛死在心裡。
他做事一向謹慎,除了以前被秦忱知曉以外,從不敢被其他人知道,包括秦家的人。
可唯獨,唯獨他的兒子秦晟。
他告訴過秦晟。
他想用自己的例子教他,讓他以後好好學,千萬不要像自己一樣。
沒想到是為日後的自己埋了個雷。
秦晟說:「對不住,爸。」
對方笑笑:「沒事啊,阿晟,本來就是爸做錯了事,你沒有錯,其實這樣也好,這些年我一直在怕,心裡像懸了根線,一直不能放下來。」
「比起每天看著鍾宛擔驚受怕,心裡承受著壓力,現在倒覺得解脫。」
「當年的事是我先提起的,後來卻是她父母先進去,你回去以後,記得幫我和鍾宛說聲對不起,剩下的就不說了,不說了……」
像是很累了,秦似名一眼都不願再看他。
放下話機起身,轉身往後走。
卻忽的聽身後一聲沉重的撲通聲。
秦晟驟然跪到了地上,隔著一扇玻璃,望著他的方向。
秦似名急了,又沖了回去:「你乾什麼,秦晟,你起來!」
他的尊嚴,不允許他的兒子在這種情況跪下。
他拍得玻璃錚錚作響,急得嗓子喊破音。
秦晟置若罔聞。
「爸,男兒膝下有黃金,這輩子都不能輕易向人跪下,可是今天我必須這樣做。」
「算是,謝謝這些年您的養育之恩。」
秦似名眼睜睜看著。
「阿晟,我沒有怨你,爸這輩子唯一的心願就是你好好的,你這樣,那是不想我在裡邊好過。」
秦晟沒有再說話。
長跪不起。
他離開監獄的時候已經是正午,外麵陽光耀目,像是要灼穿人。
樹上的知了叫著。
秦晟像感覺不到周遭一切,走到路邊的樹下,找了個樹蔭蹲著。
其實他很清楚他爸媽對他的好。
他爸總是說他不成器,天天就知道玩,經常拿著鞭子要抽他,但大多數也是跟他鬧著玩。
要不然,怎麼會跟他滿院子跑,嘴上說著小兔崽子,手上還是舍不得出實力打他。
他爸他媽,都是這世上很好的父母。
秦晟覺得對不起他們。
他看著嘻嘻哈哈的沒有心眼,其實心裡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很多事他都懂,隻不過不想做、不願做。
現在他唯一一次出手,卻是對著自己父親,去算計自己父親。
「秦晟,你真不是東西啊。」他喃喃自語。
站起身,往這條路的盡頭走。
有時候腳沾了泥,去擦隻會越來越髒。
除非往前走,整隻腳都陷進去,看不出原來樣子,也就不存在髒不髒。
-
那天晚上之後,鍾宛回了北城。
後來很少再聽到秦忱的消息,他那天醒來以後會是什麼反應,想什麼,完全無從得知。
大概確實是在休養的,名門圈子裡關於他的消息幾乎完全沉寂了下去。
就是想打探都打探不到。
人的本性還是賤。
見到的時候說以後再也別見了,真的見不到,又喜歡在縫隙裡去找對方的消息。
哪怕是從別人口中聽到對方名字,或是在哪看到對方的臉,神經都會下意識繃緊一下。
九月,北城下了一場暴雨。
那天鍾宛剛好出去辦事,回程的時候撞上。
烏雲壓城,遠處的高樓大廈和天際聯結,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一聲雷響,緊接著就是傾盆的暴雨。
沖進雨幕的鍾宛手裡雨傘差點沒撐住,眼前道路也看不清。
好在她住的位置離她去辦事的位置不遠,很快就能到。
鞋子進了水,鍾宛想著回去還得洗鞋。
剛走到小區樓下,樓道裡忽然撲出來一個孩子,身上都是傷,向她求助:「姐姐,可不可以救救我,讓我躲一會兒。」
鍾宛先是被嚇到。
之後仔細打量對方,才緩了口氣。
還真是個孩子,這小孩看起來才十歲不到。
頭發遮了眼睛,臉上斑斑駁駁的,看起來瘦弱無比。
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事,他身上有些血,人也在顫抖,看起來極度虛弱,說話也在磕巴。
鍾宛問:「你怎麼了,需要我幫你報警或者叫救護車嗎?」
對方搖頭:「不要,不要報警,我爸媽虐待我,天天在家打我,我很快就走,不會給你添麻煩!」
對方說著說著就自己抱著胳膊哭了起來。
整個人依然顫抖個不停。
那麼小的孩子,周圍又沒個別人。
鍾宛擔心,猶豫了很久,最終選擇暫時將他帶回到自己家去,隨後拿了條濕毛巾給他:「你先擦一下身上吧,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傷,我看你好像有些傷口,我馬上就報警處理,你在這等一會兒,很快就好。」
她去了房間,單獨打電話給附近派出所那邊。
想著一會兒讓可以解決這些事的人過來處理會更好。
剛打完電話,外邊轟的一聲雷響,震得人心裡不安。
雨水如冰雹一樣砸在窗戶上。
這場雨,真是大得不尋常。
鍾宛走出房間,說:「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一會兒會有很好的叔叔阿姨來帶你走,你說的事情到時候記得如實告訴他們,這樣他們才可以幫助到你。」
那小孩隻顫抖地坐在客廳板凳上,哭著點頭。
鍾宛都不知道對方聽不聽得懂。
她走過去,小孩忽然塞了個東西到她手裡。
鍾宛定睛一看,那是一把刀,沾了血的刀。
「姐姐,如果有人來找你,記得拿這個保護自己。」
說實話,那一刻鍾宛有些被嚇到。
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身上帶著這些,還說這種話。
很嚇人。
她還想問些什麼,卻見那小孩忽然激烈抽搐了幾下,之後往後栽地倒了下去。
鍾宛被驚到,連忙去查看對方情況,準備打醫院電話。
也是這時,屋子大門忽的被闖開,有人沖了進來,第一個便是鉗製住她。
緊接著湧進來很多人,有人去查看那個小孩的情況,之後讓人帶走他。
房子裡亂糟糟的,在眾多人裡,鍾宛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房東。
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到,那一刻她都懵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鍾宛問。
她的胳膊被兩人鉗製著,隻聽人道:「有人報你涉嫌蓄意謀殺,跟我們走一趟吧。」
-
蓄意謀殺。
這個詞,鍾宛還隻是在學習的知識點裡見到過,包括了解案例的時候,刑事案例裡經常會有這樣的字眼。
因為她的專業,她每天要接觸很多這方麵的知識。
可是她從來沒想過這個詞會出現在她自己身上。
她才知道那個小孩在兩天前失蹤,他的父母報了案,他有嚴重的癲癇疾病,不穩定吃藥的話會不受控製。
緊接著有人報案,小孩或許會出事。
警方一直搜查盯點這附近位置。
而剛好,那小孩就出現在她樓底下,找上了她,也就是那麼巧,他將刀塞到了她手裡,馬上警方找上了門。
她打電話報警,等同自投羅網。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就是這麼的巧合。
鍾宛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從小區走出去的時候,無數閃光燈照著她,外麵也不知道怎麼會來這麼多媒體拍攝。對方知道她的一切信息,知道她以前是哪兒的學生,估計回去就該通稿滿天飛。
她的胳膊被鉗製著,動彈不得。
緊接著圍觀的人群有人沖了過來,狠狠照著鍾宛的肩打了一把:「你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麼就這麼狠心!我家孩子生病了,你還把他給拐走,你不是人,你不是東西!」
雨還在下。
打濕了所有人的衣服和頭發。
鍾宛頭發濕透。
即使如此也不改麵色,全程隻有一句:「不是我,我沒做。」
緊接著她被帶走。
有人把她帶到審訊室等待審訊。
審訊室裡很暗,鍾宛便在椅子上一直坐著,把發生過的事全部好好捋了一遍。
她沒有慌。
或者換句話說,她現在沒有慌亂的資本。
一個人一旦心態崩亂,什麼都無法凝聚。
碰到這種情況就是好好羅列發生過的事,找出對自己最有利的證據,要不然一會兒第一輪審訊她都會挺不過去。
她相信警方最有經驗的,不會發生什麼錯誤。
最起碼現在還沒下定論。
鍾宛就一直聽著外邊的人經過、說話。
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總之手指都有點開始發僵發麻,才有人進來。
開始對她的審問。
警方審訊很會折磨人的心理,有些情節嚴重的罪犯經受的審訊甚至會有好幾套方案,都是根據罪犯的性格、處事方法,說話方式等等來量定,從各方麵突破嫌疑人的口供。
被強光燈照射,兩位警員的視線落你身上。
正常人往那兒一坐,基本不出十分鍾心理防線就會全盤崩亂。
鍾宛沒有。
審訊員問她什麼,她基本都能保持鎮定清楚地回答。
「有人說,你是兩天前帶走那名男孩的,因為有人在兩天前就看到他在那附近,所以這也是我們最後鎖定你所在小區的原因,直到,在你屋裡找到他。」
鍾宛說:「我沒有帶走過他,我和他素不相識,完全不具備作案動機,他會在我那兒隻因為今天下午我回家,他找到我說他在家被父母虐待,希望我可以救他,我立馬報警找你們可以帶走他。」
「那你為什麼剛好手裡會拿著刀,我們核驗過指紋,上麵隻有你和他兩人的指紋,而且他身上確實有傷口。」
「刀是他突然塞到我手裡的,況且,如果我真的打算做什麼,不可能會讓受害者接觸到這種尖銳物品,這些會傷害到我,所以這一點我認為該細查,相信警方也是清楚這些的。」
「那他身上的傷該怎麼說。」
「可能自殘可能他人,如果我想謀殺,更好的是直接一擊致命,而不是做那些並不重要的小傷口來欲蓋擬彰。」
審訊員問:「你好像對這些很了解。」
「我是法學專業,平常閱讀量多,會接觸這類案件案例來分析,這也對我以後事業有幫助,總之我隻表明一個立場,這些不是我做的,和我無關。」
審到後麵,審訊員隻說,這些還需要細查才能判斷。
先讓她在這兒等候。
鍾宛便聽從地在裡邊等著。
一直配合警方的安排。
警方對她進行了幾輪審訊,陸陸續續歷經了五個小時。
鍾宛沒有喝過一口水,說到最後,嘴都乾裂了。
說到最後,依舊保持先前的態度。
鍾宛打不起精神,沒事的時候,就一個人蹲在牆角自己想事情。
之後,有人來開門。
對方拎著鐵門鑰匙站外邊,說:「有人來接你,你可以暫時回去了。」
鍾宛站起身,腿已經蹲麻了。
出去時她問:「是誰接我?」
對方說:「叫什麼秦晟,說是你弟弟。」
「那我是擺脫嫌疑了嗎?」
「暫時還沒有,要回去等調查通知,收到我們這邊消息隨時過來配合我們調查。」
鍾宛嘴唇囁嚅,說了聲好。
鍾宛走出去,秦晟就在外麵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