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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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沈嫣記得謝斐說過這話——

隻要她在一日,十年之內不會納妾。

這是謝斐對她的承諾。

當年謝斐求親,曾請示尚在關外的鎮北王,那時北涼犯境,戰事頻繁,而謝斐也到了成親的年紀,鎮北王歸期未定,於是書信一封回京交由今上,倘若武定侯府願意,便請今上主婚。

他對謝斐的要求便是,成婚十年不得納妾。

饒是有此承諾,也絲毫不影響這些年謝斐在外眠花宿柳,唯一的好處便是,府裡三年沒有添新人。

某種程度上,沈嫣的日子過得倒也安穩。

隻是沒想到,這柳依依為了進府,竟敢不惜代價暗中毒害自己。

她腹中還未成型的胎兒,溘然長逝的祖母,還有她自己,都因這女子而死,謝斐自也難逃罪責。

真相大白,柳依依豈甘心就這麼死了,煞白著臉痛苦哀求:「世子爺……奴是一心向著您的,您不是也喜歡我伺候您嗎……求世子爺饒命,求王爺饒命啊!」

謝斐的眉眼終於流露出徹骨的冷意,瞪著她切齒道:「我早同你說過,別打她的主意,你……怎敢如此!」

好似句句泣血。

沈嫣卻心寒一笑,隻覺得嘲諷至極。

別打她的主意?

鎮北王世子風流倜儻人盡皆知,倒也不必打著深情的旗號來掩飾自己的過失,欺人欺己罷了。

柳依依渾身是血,還在雨中拚命地哭求,狼狽的麵孔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貌。

堂前,謝危樓沉戾的目光逼視著她,口中冷冷咬出幾個字:「押送大理寺獄,給武定侯府一個交代。」

大理寺獄出了名的刑罰殘酷,鎮北王親手送進去的殺人犯,怎還有活路?

柳依依一瞬間大淚滂沱,絕望地哭嚎起來,而謝斐隻是痛苦地轉過頭,閉上了眼睛。

她身嬌體弱,方才的杖責已去了半條命,底下人才拖出去兩步,人已經暈過去了。

地麵上拖出的一條長長的血痕,很快就被雨水沖刷乾淨。

謝危樓垂頭睨向跪在地上的謝斐,指著祠堂的方向,冷聲道:「本王給你兩條路,一則靈前自刎謝罪,二則日日跪於祠堂,贖罪懺悔,你的夫人在鎮北王府幾時,你便跪幾時,若有一日懈怠,本王絕不輕饒!」

轟隆一聲響雷落下,門外大雨如注。

男人一襲黑色長袍立在廊下,麵貌如同被一層白光漫攏,漆黑的雙眸卻逐漸清晰起來。

隔著如煙的雨簾,沈嫣對上那雙狹長如墨的鳳眸,神情不明,喜怒難辨,卻又像是摻雜著某種熟悉的意味,讓她驀然有種心口塌陷的疼痛感。

鎮北王,在看她嗎?

可她如今隻有一縷殘魂,沒有人能看到她。

自己所在的方向,分明什麼都沒有啊。

-

又是一聲響亮的驚雷。

沈嫣驀地睜開雙眼,從方才的夢魘中驚醒過來。

魂魄的無所依傍感慢慢消失,瓢潑大雨帶來的徹骨寒意也在悉數退去。

她抬眼望著斑斕的帳頂,指尖觸扌莫到身下溫暖光滑的緞麵,還有這鏤空雕花的拔步床,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

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她,她沒有死,方才種種,隻是一個夢。

可是,烏頭入喉時的燒灼之感那般強烈,胎死腹中、祖母去世的悲痛亦如此真實,一切都仿佛親身經歷。

短短一場夢,竟像是過完了一生。

沈嫣攥緊手掌,指甲陷入掌心,傳來輕微的刺痛。

隔了許久,她伸手去夠床邊的搖鈴。

她不能說話,隻能靠搖鈴喚人。

雲苓聽到屋內鈴響,立即推門進來,看到沈嫣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姑娘可是做噩夢了?」

沈嫣驚魂未定,接過她端來的熱茶抿了一口,仍低喘著氣,目光落在床外側。

雲苓微微一頓,才低聲道:「世子爺昨個沒回來,鬆音已經著人去打聽了。」

沈嫣眸光暗淡下來,纖長清瘦的指節貼在平坦的小腹。

她五官甚美,臉色卻蒼白至極,如同雨裡洗過的素燒白瓷,水霧般的杏眸是唯一的釉色。

不多時,鬆音從外頭進來,卻未立即回話。

雲苓心急問道,「世子爺到底去哪了?」

鬆音的目光猶猶豫豫的,放低了聲道:「奴婢聽說,世子爺昨日在春風樓高價買下了一個歌姬……將人安排在別苑了。」

雲苓張了張口,有些後悔問了方才那句。

這兩個丫鬟都是沈嫣從武定侯府陪嫁過來的,兩人都心疼自家的主子,擔憂地瞧著沈嫣的神色。

沈嫣才從方才的夢境中回過神,不由得比劃手指,問起那女子的姓名。

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往常就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鬆音沒想到姑娘竟要追究,躬身道:「聽說是春風樓的當家花魁,最善昆曲,名喚柳依依。」

沈嫣心口猛地一震。

柳依依!

是夢裡那個毒害她的柳依依!

沈嫣可以確定的是,她在這場夢之前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而按照尋常的發展,她並不會主動問及這女子的姓名,因而在夢中,她也是到死後才頭一回知道柳依依的存在。

難不成,她當真夢見了將來的事情?

雲苓替沈嫣拭去額間的細汗,以為主子是因為聽到世子爺外頭有人才不高興,蹙著眉道:「虧得姑娘對世子爺那麼好,他竟這般傷姑娘的心。」

沈嫣抱膝坐著,眼眶微微泛了紅。

這些年來,她謹守本分,忍氣吞聲,努力做好一個乖順溫婉的妻子,想不到竟是那樣的結局。

她喘了口氣,慢慢從驚懼中回神,察覺小腹微痛,這才發現月事帶還在身上。

還好,她還未懷孕,那麼夢中一屍兩命的下場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既然老天爺給了她這次警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重蹈夢中的覆轍。

沈嫣又想到了沈老夫人,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

她拉過雲苓的手,打了個手勢,雲苓立刻反應過來:「姑娘想回侯府看望老太太嗎?」

沈嫣點點頭,杏眸染上一層淚意。

祖母老了,身子雖不如從前康健,可在夢裡,若不是她的死誘發祖母的舊疾,她還能陪伴祖母很久很久。

沈嫣命雲苓去收拾東西,鬆音則立即差人去套馬車,然後端了銅盆進來,伺候沈嫣洗漱。

她今日就要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啦!

今年也要做勤快的碼字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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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沈惜歲是皇後,為皇帝生下二子一女,人人都說她命好,獨得盛寵,錦繡榮華,隻有沈惜歲知道,不是這樣的。

皇帝為人淡漠威冷,眼中權力大過天,他是生殺予奪的鐵血帝王,卻不是體貼疼人的好丈夫。

他總是很忙,除了為江山社稷綿延子嗣,才肯與她房中親近。除此之外,永遠都是冷冰冰的一張臉。

封她為後,不過因為她滿門英烈,為他省去外戚專權的麻煩罷了。

就連她死的那一日,皇帝也因離京巡狩,連她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

天可憐見,沈惜歲死後穿成了京城永安侯府的小小姐。

這一世她有人疼愛,有家可歸,每天吃喝玩樂,沒什麼比做一條鹹魚更快樂。

直到及笄這一年,紫宸殿上那位獨身了十年的孤家寡人前夫居然開始選秀了!

沈惜歲就這麼糊裡糊塗地做了禦前女使。

皇帝正值壯年,英姿勃發,樣貌居然和十年前相差不大,隻是更加冷酷,也更為威嚴,就連她這一世的父親永安侯,對他也是唯唯諾諾,不敢直視。

當晚,沈惜歲被召入養心殿伴駕,她倒是不怕,垂首遠遠地跪著,一聲不響。

皇帝批閱奏折直到深夜,久到沈惜歲都有些困了,這才緩慢起身,走近。

沈惜歲就看到,這個與他前世相伴數年的男人坐在榻上,手掌攥緊,沉默地盯著她,足足看了半刻。

最後,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沙啞嗓音說道,

「聽你父親說,你喜歡溫柔體貼的男子,朕……」

朕現在改,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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