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溫居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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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孟桑立於桌案前,振筆疾書。

滿打滿算,她進國子監食堂已有十七日,也將食堂內外都扌莫得十分透徹。

半個多月過去,食堂改善許多。

朝食、暮食的樣式豐富不少,品質也有所提升。有時她放手交予阿蘭並陳廚子三人來掌勺,雖然所做出的吃食還有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但已是瑕不掩瑜。

而以許平為首的監生們,一改對食堂原先的排斥,變得十分喜愛。十多日來,他們之中,無一人去監外花銀錢買過吃食。

籠統來看,改善食堂處境的第一步,已算是走得很好,須得想想接下來的路要如何鋪開。

孟桑筆尖稍頓,直起身來,右手執筆,而乾淨的左手去抓蜜餞,扔到嘴巴裡,一邊津津有味地咀嚼,一邊斟酌。

依她所見,眼下最要緊是一件事——來食堂的監生人數沒有增多。

孟桑蹙眉,自言自語:「往細裡想想,不應如此啊……」

「如今食堂拿出來的吃食,樣樣都受監生喜愛。那他們回去後,一傳十、十傳百,也該出現一些新麵孔了,怎會一直都是這撥人呢?」

「難道還是食堂從前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陰影太重,所以死活不信?」

嗯……明早要去監中做朝食,或許能尋幾位監生來,問問那些不願來食堂的監生們究竟是何想法。

孟桑又往口中扔了一塊酸酸甜甜的蜜餞,沉吟片刻,最終擬定了主意。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畢竟俗話都說了,酒香還怕巷子深,與其指望監生們口耳相傳,不若還是食堂這邊主動走出去,將美味吃食直白呈現在對方眼前,才是最有效的法子。1

至於之後究竟要如何做,還得顧忌魏叔。畢竟魏叔是食堂的大師傅,什麼事都越不過他去。

上回她一沖動,貿然與魏叔提起過後世的承包製。這個製度放在當下,雖有很多局限,譬如沒有監管,也無法顧及家境貧寒的監生,但若是細細琢磨,也並非一無是處,尚有可借鑒的地方。

然而魏叔一聽見,就全盤駁回,態度之堅決、神色之嚴肅,孟桑如今回想起來都有些怵。

可見魏叔並非銳意進取之人,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些動靜出來,須得用些柔和法子,溫水煮青蛙嘛!

看來,是時候將「下學小吃攤」籌備起來了。

-

半夜,天色黑沉,更鼓敲響。

孟桑隨之睜開雙眼,伸了個懶月要,打著哈欠起身洗漱。

起來後,她煮了一壺熱水,胡亂掰了一些昨日買的糕點墊腹,就開始準備起今日的溫居宴。

忙活半天,直至天邊泛著魚肚白,孟桑才洗手離家,往國子監而去。

現如今她家離國子監後門近得很,幾步路就能到。

後廚之中,柱子和陳廚子二人已經忙活半天,見孟桑過來,他們連忙問好。

孟桑昨日為了琢磨怎麼吸引監生,睡得有些遲,如今麵上還帶著一絲困意。可無論如何,瞧著已經比前幾日被鼾聲鬧到無法安眠時,要精神許多。

中秋未歸家的監生二十餘人,幾乎都是書學、算學兩門的監生。他們多家境貧寒,平日應付筆墨紙硯的開銷已是不易,故而日日都來食堂用吃食。

即便是當時靳廚娘做出來的奇怪吃食,他們都會強忍著不適,麵不改色往下咽。

於他們而言,這種吃食上的苦頭,根本算不得什麼。

更何況自打孟桑來食堂後,無論朝食、暮食都美味許多,他們內心很是感激,每回來食堂都會熱情地和孟桑打招呼。

今日亦是如此。

孟桑將青椒肉絲麵推過去,笑道:「剛煮好的,用時小心燙。」

算學監生孫貢點頭謝過,隨後小心翼翼捧著麵碗,往旁邊空著的桌案走去。

寬碗內,素白細麵窩在麵湯之中,最上頭蓋了一勺澆頭。青椒、豚肉皆切成細絲,翠綠與肉色相互糾纏,很是亮眼。

孫貢不是頭一回吃孟桑做的索餅,熟練地將麵攪拌均勻,隨後叉起一筷子混著青椒絲、豚肉絲的細麵,盡數嗦進口中細嚼。

細麵是今早剛剛扯的,頗具韌性;青椒新鮮極了,聞著有微微辣,實則吃起來卻泛著甜;至於豚肉絲,也不曉得孟師傅對它做了什麼,肉質細嫩,很是爽口。

這麼一大碗麵下去,再喝上幾口熱湯,於這漸漸轉涼的初秋,足以喟嘆一聲「爽快」!

孫貢埋頭猛吃,不一會兒碗中就見了底,便是連調製的湯底都被他喝了個精光,最終盡興地將空碗放回桌案上。

一抬頭,卻瞧見孟桑徑直往他這兒來,與他相對而坐。

孫貢笑了,很是真誠地誇贊一番孟桑的手藝,最後才問:「孟師傅這是……」

孟桑擺手,笑吟吟道:「孫監生安心,隻是有些事想向你請教。」

不說還好,這一說,孫貢更加疑惑了。

孟師傅有什麼事能來找他的?

孟桑輕咳一聲,試探問道:「你覺著食堂近日吃食如何?」

孫貢越發不解:「孟師傅來了以後,自是極好的。」

聞言,孟桑抿出個笑來,再度試探:「那其他監生呢?譬如國子學、太學的監生,我曉得你們早課是打亂了的,總能遇上他們的吧。」

「他們若有聽你們提起食堂吃食變好,又是作何反應?」

聽到這兒,孫貢忽而反應過來對方究竟想問什麼,心中惴惴。

他勉強維持笑臉,支支吾吾道:「他們……他們都……」

見孫貢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孟桑不禁蹙眉,有些苦惱道:「難道真是食堂惹得其他監生過於不滿,無論你們怎麼說,他們都不信?」

孫貢心中滿是糾結,著實不知該如何應答。

他對孟師傅很是感激,並不想誆騙她。

可若是當真全盤托出,告訴孟師傅一直沒有新的監生來,皆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因擔心有人來搶,為一己私欲,在外頭拚命抹黑食堂……

太卑劣了。

確實是,太卑劣了。

孫貢死死咬著後槽牙,終於後知後覺到了,他們這十多日來的舉動,愧對了孟桑的真誠相待,也辜負這麼多由對方傾盡心血烹製的美味吃食。

若他眼下實話實說,是背棄與諸位同窗一並立下的誓言,是為不義。

若是他仍選擇隱瞞,又是對孟師傅的不公。

兩難之局,左支右絀。

然而不等孫貢想出究竟,孟桑已經斂了愁容,笑著道了一聲「多謝」,起身欲要離去。

孫貢自己還未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出聲喚道:「孟師傅,且慢!」

孟桑依言站定,挑眉看來,疑惑問道:「怎麼了?」

孫貢隻覺得嗓子有些發乾,咽了咽津液,啞聲問:「不……不是什麼大事,就想問問今日暮食是什麼。」

聞言,孟桑「哦」了一聲,笑道:「給你們做炒飯吃,配上一時蔬,還有一道醬肉。放心,雖說是陳廚子掌勺,但我已經嘗過,味道不差的。」

孫貢勉力勾起唇角,應道:「辛苦諸位師傅了。」

「我們應做的。」孟桑頷首致意,徑直離開。

她與柱子二人交代一番,就拿著小布包,準備回去籌備溫居宴。

留下孫貢站在原地,垂下頭一動不動,雙手緊緊握成拳,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良久,孫貢終於抬起頭,眼眶微紅,但目光漸漸堅定,狠狠吸了一口氣,抓著自己的木牌,扭頭出了食堂。

這事得有個交代。

-

另一廂,孟桑離開國子監後,又去補買了些需要的肉蔬、碗盤,方才歸家。

快至宅前時,孟桑遠遠就瞧見文廚子、紀廚子拎著一堆東西,一左一右站在門口,跟鎮宅門神似的。

他們看到孟桑從街角繞過來,連忙挺直月要板,恭聲喚了一聲「師父」,然後齊刷刷跑過來,接過孟桑手上的各色東西。

孟桑從月要側小布包裡掏出銅鑰匙,開了門,故意道:「不是說要吃溫居宴?你們來這般早,怕是一口熱水都喝不上。」

紀廚子笑了,溫聲道:「一桌宴席,師父一人哪兒忙得過來,我們來給您打下手。」

一旁的文廚子憋出一句:「再不濟,總是能幫著燒火的。」

「進來吧。」孟桑莞爾一笑,率先入了宅門。

這宅子的庖屋不算小,設在外宅,進門往右走到頭就到。庖屋外的兩張石桌又大又板正,又挨著小井,在這處做事很是方便。

孟桑招呼他們將東西先擱在石桌上,自個兒快步去到庖屋窗邊,看她的鵝。

今日溫居宴,有一道大菜就是廣式燒鵝。這菜和烤鴨一樣,真想做得好,少說也得花半日工夫來著手準備。2

調鵝料、醃製、吹氣、滾水定型……光這些步驟,前前後後就得經過三個時辰。等到此刻孟桑從國子監回來,鵝皮已經被風吹乾,須得刷上皮水,再風乾一個時辰,才能入烤爐。

這庖屋的烤爐不大,比不得國子監裡的公廳爐,但自家用已是足夠,平日裡做個雞鴨鵝,烤些點心糕餅,還是十分便利的。

紀廚子二人整好食材,從庖屋外頭進來,正巧看見孟桑在給鵝刷皮水。

文廚子雙眼唰地亮了,嘴快道:「師父今日要做烤鵝?」

孟桑點頭又搖頭:「應該叫燒鵝。」

「可它瞧著跟烤鴨一樣要刷皮水,應是要入爐中烤吧?為何叫燒鵝,不叫烤鵝呢?」文廚子很是費解。

孟桑哽住,一時也不曉得怎麼回答。

這她哪裡曉得!

確實是要進烤爐,可人家也確實叫廣式燒鵝呀!

這種問題,就跟「魚香肉絲為何沒魚」「夫妻肺片裡怎麼沒有肺」「買老婆餅為啥不送老婆」等等一樣,根本沒法回答。

「文高,看來你很喜愛烤鴨嘛!」孟桑將刷好皮水的鵝兄繼續掛到窗邊,拍了拍手,麵上露出和善的微笑。

「那你來說說,做烤鴨時須得注意什麼?烤鴨用的料水方子可記熟了?皮水何時上?」

「哦對,還有昨日教你的千層餅,前日教你的扯拉麵,都學得如何了?」

聞言,文廚子眼裡的光瞬間黯淡,支支吾吾答了個大概,耳根子有些紅,低頭道:「師父……我還有些要點沒記熟,回去就練。」

「嗯,你自己心中有譜就好。」孟桑神色如常,不喜不怒,心中卻嘖嘖稱奇,恨不得拍手叫好。

文二短短幾日就能記下這麼多,手藝也精進許多!

嘖,這徒弟開竅挺快,挺給她漲臉。

一旁的紀廚子圍觀了前後經過,心細地察覺自家師父微微勾起的唇角,以及放鬆的眉眼,不由會心一笑。

怎知他這嘴角剛提起,對麵孟桑已經敏銳盯了過來,對著他也露出了和善微笑,欲要開口。

紀廚子打了個激靈,連忙恭聲道:「師父,外頭食材已經一一歸置,下一道菜食要做什麼,徒兒來幫您。」

再沒徒弟問什麼她無法解答的問題,孟桑心滿意足,拍手道:「黃金雞,紅燒蹄髈……走,咱們忙活起來!」3

紅燒蹄髈,得先用清水和香料將整塊蹄髈焯水,明火燎毛,然後剁了塊,再度焯水。之後無非就是炒糖色、下輔料、倒酒添水,大火燒開、小火燜燉。

現下沒有後世常用的啤酒,孟桑挪來一壇宴席上飲的新豐酒,酒香淡淡,沁人心脾。

而黃金雞又是另一種做法。

買回來的雞得先治淨,以防肉鋪處理不夠乾淨,孟桑特意一寸寸挑了,以免有毛,吃著不爽利。

隨後將大肚砂鍋中的清水煮開,添麻油、鹽,再將整隻雞浸入。直至煮到雞皮變色,再倒入蔥段、花椒等,多燉片刻後將炭火挪走,就這麼蓋上砂鍋蓋子慢燜。

去肉鋪買雞時,孟桑還特意用低價買了好些旁人不要的雞雜回來,準備另炒一道下酒菜。

恰在這時,宅子外頭傳來徐叔、魏詢的說話聲,以及拍門聲。

「桑娘可在家?」這是魏詢揚聲在問。

緊接著就聽見徐叔笑嗬嗬道:「你沒聞見裡頭的肉香?這能是家中無人?」

孟桑小步溜去開門,正巧瞅見魏詢吹胡子瞪眼的模樣。

魏詢氣不打一處來:「徐老兒,你近來貪上桑娘做的吃食,倒是越發會挑我的刺了?方才不過是隨口一問,你較什麼真?」

徐叔瞟他一眼,也不搭理,隻抬起右手,笑眯眯道:「孟師傅,給你這溫居宴多添一條鱖魚!」

這魚瞧著可太漂亮了,又大又肥!魚尾有力,不斷抖落水珠;魚身流暢,鱗片光亮;魚眼飽滿到微微突出,瞧著清澈透亮……一看就很好吃!

「多謝徐叔,這可得給你們添一道紅紅火火的鬆鼠桂魚哩!」孟桑接過穿腮的草繩,笑著迎二人入宅。

原本孟桑想將二老引至內宅正堂,呈上些茶水、蜜餞和糕點,但魏詢二人顯然對吃食的興致更大。他們將帶來的溫居禮放到正堂,隨後就並肩擠到庖屋,圍觀眾人在灶間忙活。

眼瞧著魏詢手癢想幫忙,孟桑連忙攔住,假意嗔道:「文高、紀山他們是我徒弟,打個下手也就罷了。請您來是做客,哪有讓客人下廚的道理?」

這般態度堅決的一攔,魏詢這才作罷。

片刻後,在國子監食堂做完活的柱子與陳廚子到了,很是自覺地尋了適合的活計,埋頭苦乾。

又過一炷香的工夫,宅子外頭忽然熱鬧起來。

是宋七娘來了。

打開門,孟桑被眼前景象給嚇了一跳,詫異道:「七娘你這是……」

隻見宋七娘頭戴及月匈帷帽,穿著一身淺色三襉裙,妝容也清淡,和以往濃妝艷麗模樣全然不一樣,應是不想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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