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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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舒名下的金樓在長泰街,從綢緞街後門的草帽兒胡同出去穿過狀元胡同便能到。

這胡同她從前走過許多回,往常雖也是人來人往的,卻不曾像今日這般熱鬧。

行至半路,容舒漸漸覺出不對勁來。

太過熱鬧了。

前頭胡同那嘈雜混亂的聲音如同熱浪,一重疊著一重,聲浪中挾裹著一絲若隱若現的血腥味。

容舒定住腳,腦中忽然想起什麼。

一邊的盈雀道:「姑娘怎地不走了?」

容舒蹙眉,當機立斷道:「不對勁兒,我們回去綢緞莊。」

說著捉住盈雀的手匆匆往回走。

才跑了沒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好似有什麼人沖破了防線往草帽兒胡同湧來。

腳步聲與嘶吼聲如亂兵入城,又如夕鴉歸林,轟隆隆的震得人心顫顫。

容舒終於想起了,前世發生在會試放榜後的這場仕子暴動。

當初這場暴動雖鬧得大,但不出半日便被官服以雷霆萬鈞之勢鎮壓了下來。

鬧事的仕子關了幾日便被放了出來。

朝廷有意要大事化小,許多百姓甚至不知狀元胡同還發生過一場暴動

容舒前世還是聽常吉說的,是以對這事隻隱隱有個印象,卻不想竟是發生在今日。

想起死在這場暴動裡的人,容舒不由得呼吸一緊,催促道:「盈雀,跑快些!」

二人穿著裙子、繡花鞋,饒是鉚足勁兒地跑,也抵不住漸漸逼近的腳步聲。

匆忙間,容舒拔下發髻裡的一根金簪,攥在手裡。

她掌心冒著汗,才將將握穩,身後倏地橫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容舒下意識便往那手狠狠一刺。

隻她手裡的簪子都還未拔出,一道熟悉的嗓音便硬生生撞入耳道:「橫平。」

認出是顧長晉,容舒一愣,剛要回頭便聽「嘭」地一聲,橫平越過她,用力踹開一道木門。

顧長晉將她與盈雀匆匆塞進門裡,隻留了句:「護著她們。」便匆匆闔起門往狀元胡同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容舒隻來得及看到一片緋色的衣角。

屋子有些昏暗,地上橫七豎八地擺著些舊木頭,瞧著像是一間雜物房。

大抵是瞧出她的疑惑,橫平道:「這是草帽兒胡同一家賣木雕的鋪子。少夫人——」

這聲「少夫人」一出,橫平便頓住聲,很快又改口道:「容姑娘放心,這處實際上是都察院的暗點。」

容舒道了聲謝:「今兒的仕子暴動可是因著潘學諒的案子?」

橫平頷首:「方才主子便是去救潘學諒。」

話音甫落,盈雀忽然「啊」了聲:「姑娘,您這簪子有血,可是哪兒弄傷了?」

容舒垂眸望著手上的金簪,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方才這簪子紮入了顧長晉手臂。

他受了傷,握著她腕子的手卻沒鬆動半分,鐵鉗似的,甚至也不吭一聲,好似被刺的人壓根兒不是他。

方才那下她用足了十分力,定然是疼的。

盈雀還在擔憂地望著她,容舒搖頭道:「不是我的血,這是顧大人的,方才他……被我刺傷了。」

說罷,她又望向橫平,「這鋪子既是都察院的暗點,想來是安全的,顧大人那頭若是需要你,你自顧去便是。」

前世,顧長晉為了救潘學諒,也是受了傷的。

傷雖不重,但也見了點血。

那會橫平應當就在他身旁護著,現下橫平不在,也不知曉會不會出甚意外。

橫平望她一眼,道:「主子讓我在這,我便不能離開。」

他慣來是這樣的性子,主子讓他護著的人,除非他死,否則他是一步都不會離開。

盈雀還對方才那一幕心有餘悸,橫平能留下來,她心裡踏實多了,忙道:「姑娘,姑,顧大人身手好著呢,咱們兩人手無寸鐵的,還是讓橫平留下罷。」

容舒遂不再多言。

身旁沒個會武的人護著,委實是不方便。

這趟穆霓旌回來,她本就打算向她討個武藝高強的女護衛陪她回揚州的,經過今日這一遭,又覺一個不夠。

至少要給阿娘也討一個,今兒不過出來查個賬也能撞上這樣一場暴動,未來兩年隨著嘉佑帝身子每況愈下,上京這天子之城也未必多太平。

三人在這屋裡等了足有一個時辰,方聽外頭傳來叩門聲。

叩門聲三長一短,橫平一聽便立馬開了門,道:「主子。」

顧長晉入內,一邊手上還攙扶著一人。

那人發髻散亂,衣裳上淌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右手軟軟垂著。

顧長晉先是望了容舒一眼,見她無事,方轉眸看向橫平,道:「你來扶潘貢士坐下。」

把人交給橫平後,顧長晉單手劈開地上一個木箱,取出兩截木條,夾住潘學諒的右手,又掀開官服,撕下一截布帛捆住。

「一會到了都察院,我會尋個大夫給你接骨。」

潘學諒苦笑:「這手骨接不接都無妨,總歸草民這一身罵名是再也洗不清了,斷就斷了罷。」

顧長晉道:「你既堅信自己無罪,便咬牙撐住,等待真相大白那一日。」

潘學諒淒涼抬眼:「老尚書都已經認罪,草民還如何能等到真相大白那日?」

見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顧長晉驀地想起那日在都察院押房,青年眸子裡那份近乎執拗的赤誠,心口緩緩一沉。

這樁案子,老尚書承認了是他姍題於潘學諒,然潘學諒卻不肯認罪。

他那日從押房出來,便迫不及待地回去狀元胡同,一個會館一個會館挨著過去澄清,為老尚書正名,說得口乾舌燥,聲音嘶啞,也依舊無人信他。

那幾日若無橫平護著,他的手大抵早就被人廢了。

後來老尚書從昏迷中醒來,也不待旁人細問,直接便認了罪,稱是受故人所托,這才姍題舞弊。

這一認罪自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今日若非顧長晉來得及時,潘學諒興許連命都保不住。

顧長晉一語不發,將他的右手固好後,便起身,望著潘學諒道:「你若不認罪,本官自會為你掙個三司會審的機會。你若今日便想放棄,本官也可將你送到大理寺去認罪。皇上仁慈,隻會褫奪你的功名,餘生,你不過是再當不成讀書人。」

再當不成讀書人?

潘學諒抬頭定定望著顧長晉,神情一時恍惚。

不由想起了從前父親如何教他一筆一筆寫下他的名他的字,想起如何在書院的陣陣鬆濤聲中熬燈苦讀,也想起金榜題名時的心潮澎湃、意氣風發。

讀書人,他一直是個讀書人,從出生之時便肩負起父親的期盼,開蒙習字讀萬卷書,盼著有朝一日能造福百姓。

除了讀書入仕,他竟不知餘生他還能做些什麼。

潘學諒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起,終是一字一句道:「顧大人,草民,不想認罪。」

顧長晉望進他眼裡,半晌,頷首道:「既不想認罪,那便不認,本官會替你爭一個三司會審的機會。」

君子一諾,重若千鼎。

潘學諒怔怔望著顧長晉。

他不是傻子。

外頭仕子群情激憤,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朝堂的臣公們也在想著如何將罪名扣在他身上,好為老尚書留點清名,以最小的損失將這案子了結了。

顧大人為他謀一個公正審判的機會,會得罪曾經以他為楷模的讀書人,也會得罪朝廷裡的臣公。

潘學諒聽過他為了濟南府百姓,賭上狀元之名於傳臚日狀告百官的壯舉,也聽過他為了許鸝兒走金殿還差點死在長安街的事跡。

心潮有過澎湃,有過敬仰,卻不曾想過,有朝一日,這位大人會為了自己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奔走。

顧大人前途無量,為了他這麼一個無用之人,當真值得麼?

而他潘學諒,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所謂公道,又真的值得嗎?

怔楞間,顧長晉已扶起他,道:「還望潘貢士莫要忘了,讀書人的手是做什麼的。」

潘學諒心神一震。

讀書人的手。

是用來執筆的,要針砭時弊,書寫治國良策,為百姓伸冤造福,都少不了這樣一支筆。

顧大人的手裡便有這樣一支筆。

恍惚間,潘學諒想起了嶺山書院裡,老尚書曾笑著道的那句——

「你們這群少年郎啊,永遠要記著,未來你們頭上的烏紗帽不僅僅是一頂烏紗帽,那是你們對皇上、對百姓、對江山社稷的承諾。君子一諾,重若千鼎!」

潘學諒勉力站穩了身子,左手扶著右手,道:「顧大人放心,草民便是右手毀了,也還有左手在。」

顧長晉見他恢復了鬥誌,頷首「嗯」了聲,正欲開口,門卻被人「篤篤」拍響——

「顧大人可在?」

是都察院的人來了,外頭那場暴亂大概已經平息。

顧長晉上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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