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1 / 2)
「千字文還分男女?」阿寶渾然不解。
「《女千字》又叫《女兒經》。」
「跟《三字經》一樣麼?」
「是閨中女孩最該讀的書。」薛靈芝說著深看了阿寶一眼,隻盼教了她,她能懂得。
阿寶眨眨眼,大約明白是給她收骨頭的書,一聽就發蔫。
薛先生還讓她全都得背下來:「四書五經,你不必會被,知道典故便成,但這一篇你必得一個字不差的背下來。」
薛先生到林家執教一旬日了,對這個唯一的女學生從來是能哄便不訓的。越哄著她學,她就越有勁頭,果然還是小兒心性。
說是說十四歲了,可家中實在是嬌慣她。
並非有錢人家養的女兒都能叫嬌慣,珠圍翠繞,炊金饌玉的養活著,不是真嬌慣。
真的嬌慣,是由著她的性子長到這麼大,將她養得率性天然,到要嫁了,才想起這麼個性子實難在婆家立足。
林家請她來,就是替小樹剪枝的。
是為了讓她換一個盆,也能活。
阿寶拿到女兒經,薛先生先說:「把你不會的字兒先點出來。」
她原來隻讀過三百千,識的字不全,難些生僻些的,她就不認識了。
阿寶拿回去讀,通篇看下來,一個腦袋兩個大。
先還自己看,跟著就甩給燕草,自個兒臥在大引枕上,讓燕草讀給她聽,她聽到哪個字好像不太熟的,就伸頭看一眼。
果然不認識,才讓燕草畫個小圈圈。
一篇《女兒經》才念了幾段,阿寶就閉上眼睛:「聽聽就累死我了。」
燕草捏著書輕笑:「也不難的,要是姑娘覺著實在難背,那咱們就一句接一句,念熟了就好了。」
戥子挨在阿寶身邊,手上捧著個綠瓷小碟子,裡麵放著鮮櫻桃,她拎起櫻桃梗,往阿寶嘴裡塞一顆。
這綠碟子是她挑的,燕草說了,什麼東西拿出來都要賞心悅目,盛櫻桃荔枝這樣的紅果子,就得用白碟綠瓷。
還誇她挑得好,說她這些日子穿的裙子衫子也配得好看了。
把戥子誇得臉紅,她是偷偷跟燕草幾個學的。
她還悄扌莫問螺兒:「你們以前衣裳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家,誰不喜歡新衣裳。
「我原來是三等丫頭,結香姐姐是二等的,燕草姐姐沒說過,可她必是一等大丫鬟,像燕草姐姐這樣的,一季有兩身新衣,還有主家賞的尺頭,也能自己裁衣服。」
螺兒又說:「得寵些的姐姐們,自己就有一兩箱子的衣裳呢,出門子的時候,這都是體麵。」
越說戥子就越向往:「這麼好吶?」
螺兒一抿嘴:「還是咱們家好。」
戥子心裡打算盤,等她攢夠錢回家時,也要趕一輛馬車,車裡滿滿當當塞著她的家當。
她在攢錢上是一把好手,原來家裡開香藥店,從抱在手上時就會打算盤了,如今阿寶屋裡的錢全是她管。
燕草管首飾,結香管衣裳,螺兒給她們打下手。
小小院落秩序井然。
燕草讀書,戥子餵櫻桃,螺兒在窗邊給她繡睡鞋,結香提著食盒進來。
一聞就知是廚房新做的油煎肉三角,拿麻油煎的,撲鼻子香。
菱花窗大開著,春日熏風卷起院中杏花吹到羅漢榻上,阿寶咬一口肉三角,長嘆一聲:「要是不用背書,日子該多好。」
嘆完又沖戥子呶呶嘴:「味兒不夠,給我擱點醋。」
難得一旬一休,還非得背書。
戥子給她蘸上醋,又餵一個,阿寶嘴裡嚼著肉三角:「再來罷。」
燕草低頭念道:「凡為女子,大理須明……」
阿寶咽下一口肉三角,攢眉不解:「那,是個人都得明白道理啊,要不跟豬狗有什麼分別?」
「針線精致,繡鳳描凰。」
阿寶伸出自己的手指頭看了看,她掌上有繭,都是練鞭子練的,別說繡鳳凰了,她連麻雀都繡不出來。
嘆一聲:「原來我不是個女的。」
屋裡又是一陣笑。
再念兩句,她還是句句可駁,燕草也不惱,她把書冊一放:「姑娘,你這才念到女千字,要是讀到女四書,可怎麼辦?」
真要念到「女子以身弱為美」,她還不跳起來?
「女四書又是什麼?」
「《女誡》、《內訓》、《女論語》、《女範捷錄》。」燕草生怕她胡說,還補上一句,「《內訓》是聖-祖皇後寫的,姑娘可不能亂說。」
這個阿寶還是知道的,可她忍不住氣悶。
「背這些有什麼用?真要這麼活,還不悶死了,我看就是那些文官家的女孩,也沒這樣的。」
丫鬟們都沒法答她,阿寶長嘆一聲,抓抓鬢邊翹起來的碎毛:「再念罷。」多聽幾遍,也許她就聽會了呢。
結香給燕草沏了壺大海子茶,讓燕草一邊念一邊潤潤嗓子。
戥子問結香:「你是不是也能識這麼多字兒啊?」幾個丫環中燕草識字最多,屋裡的帳本就是她在寫。
結香搖頭:「我?我可不識這麼多字兒,最多認識些花名。」那也是因為要替主家拿胭脂水粉香露,看瓶上貼的簽子學會的。
燕草說不定原先是書房侍候的大丫頭。
燕草翻過一頁:「就這八句,姑娘復述一遍。今兒老爺和表少爺都要回來的,姑娘趁他們回來之前背二十句罷。」
「二十句!」阿寶傻眼,燕草怎麼比薛先生還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