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薑公子依然無能狂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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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都將他氣得砸枕頭。

起初,下人們都很緊張,生害怕阿沐惹他生氣,又惹來一場雷霆震怒。但過了大約一月,他們都莫名其妙地放鬆下去。

……讓人惱火的放鬆。

他們再也不試圖阻止阿沐翻/牆,也不阻止她跑來跑去,甚至不阻止她跑進屋、給他塞蜜餞。他們像是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阿沐的親人,一個個都在偏袒她,由著她在他院子裡胡作非為。

每一次,薑公子總是不得不咀嚼並咽下她塞過來的蜜餞,並生氣地想:這群人真是無法無天,害得他竟必須向一個小團子屈服!

他總要叫他們所有人好看,尤其叫那個小團子好看。

在那之前,小團子則仍舊一無所知地、樂滋滋地在他身邊轉悠,還傻乎乎地說,等冬天過去、春天來臨,就帶他出去踏青,給他捉小青蛙看。

小青蛙?他為什麼要看小青蛙?他一個世家子,為何要去看那些烏七八糟、骯髒泥濘的東西?

難不成真羞辱他是個瞎子、殘廢?

薑公子惱火極了。

火氣飄搖、壯大,燒得他心中開滿了惡毒的花。他冷冷地告訴自己:必須設法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團子。

薑公子要教訓人,總能想出一萬個方法。

於是,他略施手段,先是使人跟阿沐的劍術老師說,要他刻意刁難她、耗光她的體力,再往她常去的池塘邊動動手腳,把欄杆弄斷大部分。

一切正如薑公子所想。

阿沐到底不滿九歲,再是天賦異稟,也被成心使壞的成年修士操練得疲憊不已,幾乎連手都抬不起來。

當她出現在院子門口時,那搖搖晃晃、累得快走不動路的模樣,連半瞎的薑公子都看得出。

他心中劃過一絲異樣,卻立即湧上許多快慰和得意:這活蹦亂跳的小團子,也有今日這狼狽樣子,比他這個殘廢還不如。

一月多以來,薑公子頭一次覺得自己舒服了。

他露出一點微笑,矜持道:「阿沐,怎麼這麼累?是不是你偷懶,被老師罰了?」

這是一個很低級的明知故問,連惡意都顯得很無聊。

但對幼年的阿沐而言,這已經很讓她委屈了。

薑公子聽她像是嗚咽了一聲,聲音虛弱,又帶著十分的委屈:「哥哥,我沒有偷懶,嗚……」

她忍住了那聲嗚咽。

薑公子心中那分異樣又冒頭了。不屈不撓、古怪無來由的異樣——怎麼就跟那團子似的?他陡然煩躁起來,並遷怒地想:一定都是團子的錯!

他就堅定地推行了自己的計劃。

「沒有偷懶,怎麼被罰?」薑公子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對了,我有個玉佩丟了,好像是下午在池塘那兒散布時丟的。阿沐,你去幫我找找。」

隔了距離,隔了天生模糊的眼睛,他看不清那團子的表情。他隻看見她在原地停了一會兒,像是發呆。

他暗自揣摩這發呆:是不願意,是驚訝,還是委屈難過?這傻團子總算知道受挫的滋味了,別天天那麼開開心心、沒心沒肺,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熱情。

給點教訓,是好事。

他沉默著。沉默就是最好的堅持。

團子大約也明白,總算低低說了一聲:「好的,哥哥。」

那年冬天冷極了,雖然是一月末,卻還跟以往的數九寒天差不多。院子雖然有法陣控製溫度,不至於太冷,池塘卻也結了薄薄的冰——這樣反而更危險,因為一砸就會碎。

團子緩慢地、一瘸一拐地,往池塘邊走去。一邊走,一邊低頭仔仔細細看著。

「哥哥的玉佩,玉佩……」

身邊的仆從似乎不忍心,低聲道:「公子,小公子實在累……」

他偏了偏頭:「什麼?」

人們一下噤聲不言。

時隔一月多,那陰暗荊棘一樣的恐懼氛圍又回來了。

這荊棘簇擁著他,仿佛將他也幻化為了其中的一根。

他統領著這無聲的、尖銳的、陰毒的荊棘,銜著淡淡的笑,懷著滿心的優越與快意,看著那以往健康的人,現在遲鈍又疲累地在池塘邊扌莫索。

他注視著,那小小的、模糊的團子,一點點靠近做過手腳的池塘。

近了,更近了——

他心中惡毒的荊棘在歡喜開花,但他卻不如想象中得意快樂,因為那古怪的、說不分明的異樣越來越盛,讓他坐臥不安。

……不然,就算了?練成這樣,也夠了。

這個念頭一下子冒出來,而且再也摁不下去。

薑月章忍耐片刻,終究煩躁地吐出一口氣,開口說:「阿沐,算了……」一塊玉佩而已,回來吧。

但也就在同一時刻,那團子身體一歪,偏巧整個人就撞上了那鬆散的欄杆。

薑月章來不及反應,隻聽「哢嚓」的碎冰響,緊接著就是落水的「嘩啦」聲。

四周也驚呼起來。

有人在尖叫:「公子!」

其實何須他們說?他自己已經猛地站起來,而且因為站得太急,虛弱的身體一陣頭暈。

他卻顧不上,連手裡的暖爐也扔了,自己跌跌撞撞往那邊跑。

「阿沐,阿沐!」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驚慌失措,也能因為怨怒以外的緣由而聲嘶力竭,「救人——!」

他吼叫著。

護衛沖上去,迅速將池塘裡沉浮的團子撈了起來。她渾身都濕透了,身體哆嗦個不停,卻還勉強留著意識,牙齒打著顫,說:「五、五姐……我要五姐……」

……五妹?

他一愣,心中不知道什麼滋味。興許是惱怒這團子不知好歹吧。

他就狠聲道:「什麼五姐五妹?薑沐雲,你究竟是誰的弟弟?」

她卻隻哽咽說:「我要、要五姐……」

也不知道她和五妹是約好了還是如何,偏巧五妹就在那時來找她,還帶著個點心盒子。一見這狼狽混亂的情形,五妹大吃一驚不說,還沖上來,不由分說就將她搶走了。

他的團子被人搶走了——意識到這一點,他險些喘不過氣,隻覺得天地都陰惻惻朝他逼壓而來,竟然連這最後一點點東西都要奪走。

他想要沖上去,將所有人全部推開——最好全部殺了,然後把他的團子搶回來,抱在懷裡永遠都不鬆手。

但實際上,他隻是呆呆地看著那一行人的背影。他就用不中用的眼睛,眼睜睜看著五妹帶著他的團子,離開了他的身邊。

團子還會回來嗎?他突然覺得害怕極了。

不對,不對,他不該這樣任由五妹帶人離開。不可以,他要追回來。

他想要開口說出這句命令,但心神激盪之下,他卻是再也支撐不起,猛地失去了意識。

對薑公子而言,昏迷並不陌生。

再次醒來時,已是夜晚。看不清漆黑的天空有沒有星星,滿院的浮燈倒更像人間的繁星,除了短暫和脆弱。

他從床上爬起來,推開厚實的被褥。守在床腳打瞌睡的仆人驚醒了,立即來扶他。

他問:「阿沐呢?五妹將他送回來沒有?」

仆人答道:「傍晚時候,五娘子將小公子送回院子去了……」

他推開仆人,往外走。

「公子,公子?」

更多人醒了。有人追上來為他披上外衣,有人掌燈,有人勸說什麼回去……亂七八糟、吵吵嚷嚷的無用之語。

「讓開,我去找阿沐。」

他在黑暗中扌莫索,險些絆倒,又引來更多小心翼翼。這些千萬分的小心簇擁著他,也簇擁著浮燈,將他帶到了那傻團子的院落。

那院落不大,歷來就是給庶子住的,而且是不大受寵的庶子。推開門,就是隱約的建築輪廓,什麼閒情逸趣也無。

他徑直往前走,渾然不顧腳下磕磕絆絆。

「阿沐,阿沐。」他高聲叫道,又抑製不住低低咳嗽,「阿沐,你在不在?」

過了會兒,有門推開的聲音。是他的人去推開門。

從他看不見的黑暗深處,傳出一聲很小的、帶著困意的應答。

「……哥哥?」

隻是普普通通的兩個字罷了。

隻是他聽過無數次、以為自己毫不在意的一個稱謂而已。

隻是……

他推開周圍的人,跌跌撞撞撲過去,險些一頭撞在梁柱上。

「阿沐!」

他被人攙扶著,卻毫無自覺,隻顧連滾帶爬地撲過去。他從沒有這麼狼狽過。

「阿沐,你有沒有事?凍壞了沒有?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

——不,他就是故意的。他在說謊,因為他後悔了。

他依靠聽覺和觸覺,拚命將那暖融融的團子摟進懷裡,緊緊不放手。不要走,不要走,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點光明溫暖,不要走。

他在想,也在說:「阿沐,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哥哥……」

幼小的阿沐動了動,又動了動。他以為她在拒絕,於是更加惶恐地抱緊了她。

但她隻是有點費勁地抽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親密的熱意,不可思議的溫暖。

「哥哥,我著涼了,別給你染上。」她甕聲甕氣,帶著鼻音,卻在一下下拍著他後背,試著安慰他,「我病好了,再和哥哥待在一起……」

「……不!」他惶恐極了,以為這是個借口,「阿沐,別生氣,哥哥以後都保護你,都保護好你,什麼好東西都給你,你就是我唯一的弟弟,好不好?我……」

她摟著他,靠在他懷裡,半晌才抽抽鼻子。

「哥哥,池塘好冷啊,修煉也好累啊。」她抽抽搭搭哭起來,「我真的沒有偷懶,沒有、沒有犯錯,哥哥不要不信我,嗚嗚……」

「哥哥知道,哥哥沒有不信你,我隻是……」隻是故意想給你個教訓。

真相,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太害怕,也太怯懦,更是自私而醜陋。

他隻能顫聲保證:「哥哥以後都相信你,對你最好,比任何人都好,行麼?」

她抽噎著,點點頭,卻又抬頭說:「哥哥。」

「……嗯。」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生病真的很難受。」她悶悶說,「我隻是一點小病,就很難受,哥哥是不是天天都難受更多?他們說,哥哥的病要很久很久才能好,哥哥還要難受很久很久……我好難過,我以前都不知道哥哥這麼難受,還一直說要哥哥好起來、跟我一起去外麵。」

「哥哥,你肯定很討厭我吧,對不起……」

他愣住了。

他茫然地、恍惚地呆在那裡,不知道該想些什麼、說些什麼,又到底該做些什麼。

他好像隻是去抱著她,扌莫索著碰到她的臉頰,扌莫了一手的淚,還有風寒帶來的灼燙。

就是這些淚水、這點灼燙,剎那之間化為洪水和火焰,將他心中所有的惡意、荊棘、怨恨、嫉妒……全都燒光。

它們蒸發、消失,再也沒有任何蹤影。

他像抱住了個小小的、隻屬於他的太陽;小太陽照著他,隻照著他,將所有溫暖光明一股腦地塞進他懷裡、心裡,一直到那裡滿滿當當全是她。

他抱著太陽,將臉埋進她的肩窩。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有生以來,那是他第一次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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