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並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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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沐一邊給他順氣,一邊淡定得出奇:「是啊。」

薑公子瞪著眼睛,雖然他根本看不清。

離開後,這孩子才不好意思地解釋:「哥哥,說你是我媳婦,好解釋得多。你看,你戴著帷帽呢。」

他隻能無奈說:「知道了。」

並不以為意。

阿沐喝了水,立即又開始嘰嘰咕咕,精神百倍。他仔細聽了,發現其實好多事她都說過類似的,原來民間也沒有那麼好玩。

但他還是一件事一件事地聽,不時反問一句。他享受著這平淡的對話,比以往他享受恐懼要高興得多;背心被太陽曬得暖,她的身上也很暖。

到了收市的時候,他們才往回走。街上清淨許多。

「阿沐,」他思索許久,還是開了口,「你有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她頓了頓;「哥哥是指什麼?」

「比如,我為什麼脾氣這麼壞,生的病又總是不好,是個討厭陰沉的殘廢,父親卻還肯忍著我。」他淡淡道。

阿沐停下腳步,聲音繃緊,像起了怒氣:「哥哥不是殘廢,哥哥也沒有討厭陰沉……哥哥就是生病了,很難受,才這樣的!」

……傻子。

他搖搖頭,卻把她摟得更緊:「嗯。我小時候,三天兩頭就被大夫說活不過去,但每一次我都熬過去了。有一回我高熱昏迷,半途醒來,聽見父親和薑夫人在外頭吵架。」

「他們都以為我睡著,就算醒了也年紀太小、聽不懂他們的話,所以說得毫無顧忌。但我聽得懂。」

「我聽他們說,原來當年母親懷著我的時候,父親在外麵偷偷養了個小婦。那小婦的兄弟看我家是豪族,生了歹心。趁我母親出門時,她兄弟綁了我母親,沖父親要贖金。」

「一番折騰後,母親雖然人回來了,卻驚嚇之下小產,人也去了。那個被倉促生下來的嬰孩,就是我。」

他嘆了一聲,有幾分認真地為自己辯駁:「阿沐你看,我雖然的確是個天生的半瞎,卻也並非無故體弱……」

他這個哥哥,如果可以選擇,也並不希望成為一個不得不依靠著弟弟的無能之輩。

阿沐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竟然帶著濃濃的鼻音。

「哥哥,你不要難過,今後我會保護你。」她狠狠一抽鼻子,「誰敢綁你,我……我就宰了他!」

氣勢洶洶。

卻讓他笑出聲。

「好。」他扌莫了扌莫這傻子的頭,「我也想好了,我不能這樣下去。我要有足夠的力量,才能護著阿沐,否則……」

「否則?」

他笑著搖搖頭,按下那一分幽暗的念頭:否則,阿沐就會離他而去。如果他太弱,總有一天,這個前途無量、能溫暖所有人的孩子,一定會離他而去。

他不想……配不上這孩子。

從那以後,他就努力起來。

從前他也努力,但隻是心無旁騖地修習魂術,而從那之後,他開始在旁的雜事上用心。

薑月章驚訝地發現,原來隻要他肯動動心思,那些什麼朝堂、局勢、勾心鬥角、收攏人心……做起來毫無難度。他的身體是個殘廢,可腦子畢竟不是。

到十七歲時,他已經能正式介入薑家在朝堂的布局。

到了二十歲出頭,他差不多將父親架空了。

薑公子回過神,發覺自己雖然還是瘦得讓人不滿意,可至少個頭上去了,相貌應當也不差。

他有時在外麵參加集會,飲酒吟詩清談,做些風雅的麵子功夫,不知何時起就有了些諸如「芝蘭玉樹」的誇贊。

甚至,哪怕他是個殘廢,也有人上門試探,想將庶女許給他。

他心高氣傲,一口回絕。庶女怎麼行?

何況,他也並不想成親。

那時他還說不上來有什麼心思,就是單純的不樂意給自己找個陌生人。他有了自己的力量,又有阿沐在,他還缺什麼?

他堅持不成親,雖然尚未過最晚婚齡,卻也引起了旁人注意。有一次他去參加集會,就有自詡與他交好的人湊過來,和他套近乎。

那人披頭散發,手裡還摟著個美貌女子,一副「風流名士」的作風。

「薑公子,聽說你家連汪家的女兒都拒絕了?」那人笑嘻嘻的,「看你身邊連個貌美侍女都沒有,是不是不知道滋味?來,我這個送你!」

對方豪爽地將懷裡親昵的女人推出來。

他更厭煩了,退後一步:「不必。」

「這麼潔身自好?」那人也不惱,還是笑嘻嘻,悠悠一點不遠處的樹林,「你看,及時行樂嘛!知道滋味,就放不過了……如果不喜歡女人,男人也可以嘛。看那兒,那兒,都是男人。」

他醉醺醺地,搖頭晃腦:「男人的滋味,也不錯啊……」

「……荒謬!」

他收回注視樹林的目光,怒斥一聲,拂袖而走,甚至直接用袖風將那人推下了台階,摔得他「嗚呼」不已。

此後,人們就都說他清高自持、霽月光風。

唯有他自己知道……當他隱隱聽見那座樹林中的淫/靡之聲時,一剎那間在他心頭閃過的人影,還有無數滋長蔓生的扭曲場景……

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

絕對不能。

但不久,也有人給阿沐說親了。

……竟然有人給阿沐說親。

他震驚非常,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原來阿沐也十七歲了。

為什麼他才意識到?

他思索了一下,發現……也許是因為,阿沐很久沒長個子了。他這個弟弟,明明小時候個頭躥得很快,後麵卻沒什麼動靜,現在就一直保持比他矮大半頭的樣子。

薑公子對此很高興。看樣子,阿沐不會比他高,也不會比他壯了。

至於成親……

他問過。他真的問過阿沐。他也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卑劣……真的。

「阿沐,你想不想成親?」他試探道,「若你有成家立業的心思,哥哥就……」

就什麼,為阿沐尋一房合適的妻子?似乎應該這樣。可然後呢?然後……

阿沐成家立業,就要搬出去,和妻子一起住,將來說不定還會有孩子。這樣一來,他的弟弟會逐漸不再關注他……至少,不會再隻關注他一個人。

——不會再隻看著他一個人?

這個念頭令他心中一慌,竟然當場愣在原地。

那他怎麼辦?

忽然之間,曾經意外聽見的羞恥聲音、遠遠那模糊的動態圖像……再一次驚鴻一現,令他心髒狂跳。

不,不,這是不對的。

他想錯了,他什麼都沒有想。

他藏著雙手,將手指在掌心攥得死緊,喉嚨也緊繃著,便隻能呆呆不語。

阿沐也像很是尷尬。

「哥哥,我能不能不娶親?」她乾笑幾聲,「我,我還小!而且我……我不想離開哥哥。娶親有什麼意思?不娶不娶。」

……太好了。他猛地鬆了一口氣。但是他究竟在緊張什麼?

明明是鬆了一口氣,卻又即刻生出新的懷疑。他裝作不經意地問:「阿沐怎麼有些慌張?莫不是喜歡上了什麼人,卻不敢說?沒關係,哥哥替你去問。」

阿沐又乾笑幾聲:「沒有啊,我還是個孩子呢!」

嗯……

說得也是。

薑公子釋然了:阿沐還是個孩子。

不錯,因為他弟弟還小,所以他不放心他這麼早成家立業。就是這麼個緣故。

不過,如果說親,都該看哪些條件?

那時,他已經習慣了事事考慮周全,不由盤算起來:家世,年紀,實力,相貌……

相貌?

薑公子心中忽地一顫,喃喃道:「對了,這麼多年,我竟然還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

阿沐不解地「唔」了一聲,卻立刻湊近過來,努力將臉湊在他眼前:「那哥哥你仔細看看!」

「……離得太近也看不清。」

他無奈地將她推開,又順手去扌莫她臉:「我扌莫一扌莫就知道了。」

她動了動,像有點不自在,他卻沒當回事,隻專心扌莫著。

光滑細膩的肌膚。

額頭飽滿,往下是眉骨,還有毛茸茸的眉毛……長,細,整齊,飛揚。

眼睛……大,有點圓,眼尾是挑的,眼頭有點尖尖的,想來會很可愛。睫毛很長,往上翹。

鼻子……

唇瓣……

好軟。

他的指腹停在那柔潤的地方。他有點驚奇地發現,這裡還有些濕潤,是阿沐剛剛喝了水,還是……

她動了動,像是想要別過頭。那柔軟的觸感即將離他而去。

「……別動!」他喊道,聲音卻低,無來由地緊張。

她向來聽話,就不動了。

他卻更緊張,甚至悄悄吞咽了一下。為什麼?不知道。

但他就是著魔一般地碰著那裡,微微摩挲、勾勒形狀,戀戀不舍地描摹,甚至想……

他猛地抽回手!

「……哥哥?」

「……我還有事!」

他慌張地站起來,後退一步,心髒跳得飛快,混雜著無數震驚、恐懼、難以置信,以及……

……以及,發自內心的欣喜。

就像當年他趴在她背上,第一次在琅琊城裡看見雪白的梨花。他一直記得那模糊的華美,還有四周陽光的溫度。

那是人類看見向往的、喜歡的事物時……本能的喜悅。

他退後,再退後。

「……哥哥小心台階!」

然後摔下去。

他仰天倒在草地上,並未受傷,隻是發呆。他看著模糊的藍天和模糊的白雲,身下是草地,耳邊是她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

他不可置信地問自己,一遍又一遍。

感覺錯了吧。

就算是他這種人,就算是他,也隻是很珍惜這個弟弟,並不是想要、想要……

想不想要?

想要什麼?

有什麼不同?

「……我回去休息一下。」

他被人攙扶著,第一次推開了阿沐的幫扶,往自己的房間落荒而逃。

他將自己埋在床褥裡,希望睡一覺之後一切正常。等到明天,他就又是好哥哥,雖然他本性自私、脾氣扭曲、內心充斥許多惡毒的想法……但唯獨對阿沐,他是真的盼這個弟弟好的。

他是真的……

那個晚上,做了一個無法啟齒的夢。

第一個夜晚。

第二個夜晚。

到了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他開始注意一切和她有關的事。當她扶他時,她手指擦過的溫度;耳邊說話時,呼吸的傳遞;他裝作體力不支,抱著她滾在地上,埋頭時悄悄口勿了她的脖頸——好想再往下,好想像夢裡一樣繼續往下。

阿沐卻隻當他發病,對他更加溫柔耐心。

……他這個兄長,真是當成了禽獸。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原來他比自己想象的極限更惡毒。

……他明明已經得到了太陽,竟然還想玷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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