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兔雌雄(1 / 2)
永河下遊,烏鷺城。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身白衣的少女牽馬從人群中走過。
和尋常城鎮不同,烏鷺城是少有的被修仙世家把控的地盤之一。這類城鎮通常是最繁華的貿易中心,卻享受最低的稅負。他們在皇權統治下有著極高的自由度,卻又有最安定的秩序。城中有修士有凡人,妖族卻很難混跡其中。
正是因為如此,燕月生才會選擇半路逃進烏鷺城。
離開京城,燕月生一路南下,未有片刻停留。中途她幾度察覺到四周伏有妖氣,心知妖族仍未放棄,不得不費心周旋,險險地在網收緊之前從缺口處逃脫。
要截斷妖族追蹤的線索,最好的選擇是走水路,江水能斷絕大多數氣味追蹤。隻是眼下入了冬,江中出現大量流淩,更有河段已經封凍,船隻寸步難行。後來燕月生學乖了,不再為了躲避京城通緝令繞開繁華城鎮,每次察覺到妖氣後反倒刻意往人群密集處走,染了一身市井煙火,混雜體味後悄然離開。
幾番往復,自然大大費了些時間。原先估扌莫著五六天的腳程,硬生生拉到了十多天。眼看年關將至,眨眼便到了臘月二十八,身後妖族依然緊追不休。燕月生就近混入了烏鷺城,打算過了年再走。
走到客棧後門,自有小二迎上來牽馬。燕月生背著包袱進店,戴著眼鏡敲算盤的掌櫃抬起頭。
「姑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天字號房一間,」燕月生丟出一塊碎銀,「住到年後初二。」
老掌櫃扶了扶眼鏡:「要住天字號房,這點銀子可不夠啊。」
燕月生詫異:「你們這收費可有些貴啊,京城的客棧都未必要花這許多。」
「這話說得,好像姑娘去過京城一樣。」老掌櫃不屑地哼一聲,「姑娘若是住不起烏鷺城的天字號房,隻怕去了京城,連黃字號房都進不去。」
「少在這裡驢我。過年大夥都回鄉了,沒多少人住客棧,本就該比往日更便宜。你還想敲我一筆?」燕月生拍出一小塊碎銀,「這錢到底賺不賺?不賺我就換一家。」
「行行行,怕了你了。」老掌櫃麵上勉強,手上動作卻不含糊,一把將銀子掃進櫃裡,回過頭吆喝,「阿陵!帶客人上樓!」
門簾一動,後廚鑽出一個小女孩。她生得頗為矮小,看起來不過五六歲。手上滿是草木灰,像是剛燒完火沒擦手就慌裡慌張跑出來了一樣,伸手就要拽燕月生上樓。燕月生素有潔癖,下意識退後一步。
小女孩呆在原地,露出受傷的表情。
「你在前麵走就好了,不必拉拉扯扯的。」燕月生戳了戳她的額頭,「我穿的是白衣服,你也不想讓姐姐洗衣服就洗個半天吧?」
小女孩這才放鬆下來點點頭,乖巧地把手收回去,引燕月生上樓。
客棧幫手的小姑娘姓屠,全名屠汝陵。燕月生曾聽人言,鄉中許多老人會給自家孩子起個賤命,說是賤名好養活,名字太大怕壓不住。但屠汝陵這個名字委實囂張得過了分,比薑佚君的「荒佚之君」還要離譜。
「這名字是誰給你起的?」燕月生問。
洗乾淨手的屠汝陵奉上熱茶:「應該是我爹娘給起的,繡在了我小時候的肚兜上。」
「你是……」
「我是孤兒,」屠汝陵應答如流,顯然已經被問過這個問題許多遍,「四年前被喬爺爺在野外撿到養大,從記事開始就在樓裡打下手了。」
「喬爺爺?」
「就是剛才和姐姐說話的掌櫃爺爺。」
「是他?」燕月生想起方才詐她房費的奸商,「他居然能有這種菩薩心腸?」
「喬爺爺是個好人。」屠汝陵認真地反駁,「雖然姐姐第一眼可能不太喜歡他,但他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是挺善良的,第一麵就坑走她六錢銀子。燕月生心想,麵上未曾流露半分不滿。
「那阿陵可知道這烏鷺城哪裡有賭坊嗎?」
「有是有,不過爺爺說去那裡的都不是正經人,從來不許我去的。」屠汝陵眼睛咕嚕一轉,「姐姐,你是正經人嗎?」
「我?我當然不是正經人。」燕月生正色,「我是殺過人的大壞人。」
屠汝陵瞪大眼睛,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燕月生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屠汝陵頭頂上揉了揉。
「騙你的,」白衣少女聲音輕快,「姐姐這麼弱,怎麼可能會殺人?你也太好騙了吧。」
以後一定會有,但現在確實一個沒有。
屠汝陵肉眼可見放鬆下來,笑嘻嘻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她又折返回來。燕月生正在整理包袱,轉眼看見屠汝陵從門邊冒出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