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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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村子離醫院不算近,江霄坐出租快四十分鍾才到家門口,他囑咐司機等一等,下車敲響了鐵質的大門。

院子裡傳來了狗叫聲,而後周圍一片狗吠聲此起彼伏。

夜色深沉,江霄的額頭滲出了層細密的汗珠,出租車司機靠在車門前抽煙,各種不好的猜測湧入腦海,他心下愈發不安,打算從圍牆翻進去的時候,大鐵門終於被人從裡麵慢吞吞地打開。

大門下燈光明亮,清瘦的老人個頭很高,披著件藏青色的外套,腳下踩了雙灰撲撲的布鞋,看見他的一瞬臉上的皺紋都隨著笑舒展開來,常年抽煙的嗓音帶著沙啞,「霄霄啊,這麼晚怎麼回來了?不是不讓你來嘛。」

江霄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湧上來的陌生感和久違的熟悉感交織在一起,讓他鼻腔酸澀,「爺爺。」

盡管他的靈魂已到中年,盡管他這二十年來形單影隻居無定所,早就扌莫爬滾打受盡苦頭,但見到老人的一瞬間,他好像又變成了當年那個跟在對方身後的小崽子,那些辛酸和隱忍全都化作了滿腔委屈,又被習慣性地壓在了心底。

「我回來看看你。」江霄扶住他的胳膊,老頭顴骨處一大塊淤青,低頭就見褲子上還沾著點青苔和泥巴,顯然這一跤摔得不輕。

「嗐,我好得很,這大晚上的。」江學林看向車前抽煙的司機,熱情地招呼:「進來喝杯茶啊。」

「不了大爺,這就得走。」司機客氣地擺擺手。

「爺爺,咱們去醫院看看。」江霄說:「你平時吃的藥和家裡鑰匙帶上,其他的我有空回來拿。」

「去什麼醫院啊!」江學林是個倔老頭,一聽去醫院就耷拉下臉來,「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大驚小怪,你不是還得上學嘛,這麼大了瞎胡鬧!趕緊回去!」

「你不去醫院我哪裡都不去,也不去上學。」江霄太知道怎麼對付這老頭兒了,他爺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苦了一輩子,堅定地認為學習比什麼都重要。

果不其然,江學林一聽他不去上學就要訓他,然而江霄態度堅決,最後老頭還是妥協了,手裡拎著個皺巴巴的塑料袋子,跟著他上了出租車。

等到了醫院已經快晚上十點,他掛完號又帶著江學林排隊拍片子,趁排隊等著的功夫跑到了付清舟在的病房。

病床上沒了付清舟的人影,隻剩一團皺著的被子。

「付清舟?」他四周環視一圈,病房裡的其他病人和陪床已經睡了,他也不好喊人問,他快步走到衛生間推開門,裡麵空盪盪的,隻有消毒水的味道。

江霄心裡頓時一慌。

「你剛走沒多久人就醒了,說什麼都要出院。」前台的小護士說:「我們怎麼勸都不聽,好像受了刺激看著有點恍惚,還盯著日歷看了很久……不過身體沒什麼問題,我們不好硬攔,隻能給他辦了出院。」

江霄已經聽不進去她在說些什麼,隻想立刻去找付清舟,直到跑到樓下大廳才想起來,他壓根不知道對方現在住在哪裡。

他喘著氣坐在椅子上,一隻枯槁的手壓在了他的腦袋上,「霄霄啊,咋這麼著急?出啥事了?」

江霄下意識地說:「沒事。」

江學林看著他不說話,隻一下一下地捋著他滿頭卷毛,沙啞蒼老的聲音卻異常讓人安心,「霄霄,不管遇到啥事都不能急,這麼大了得學會定下心來。」

江霄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沉沉吐了口氣,紛繁雜亂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

不能急。

現在是二十年前,爺爺沒有去世,老爸沒有破產跳樓,付清舟也還沒有出車禍。

一切都還來得及。

——

付清舟一推開門就是撲麵而來的酒氣,還夾雜著發臭的腥味,緊接著一個酒瓶子就哐啷砸在了他的腳邊,男人醉醺醺地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來:「狗雜種你還敢回來!」

角落裡傳來了虛弱的嗚咽聲。

付清舟踢開旁邊的碎玻璃碴,不太熟練地扌莫索著按開了屋裡的燈。

刺目的光照亮了屋子裡的一片狼藉,啤酒瓶易拉罐散落滿地,桌子上還有幾盤剩菜,光著膀子的男人癱在沙發上麵色不善地盯著他,「你自己偷偷轉學了?老子費了多大勁把你弄進一中,你他媽的非得去七中!」

對方罵了句難聽的髒話,手裡的酒瓶子往旁邊一砸,角落裡的小孩兒嚇得尖叫了一聲。

付清舟沒什麼反應,隻是轉頭看向那小孩。

「他媽了個逼的!」付建洪想從沙發上站起來,但人醉得厲害,晃了幾下又重重跌在了沙發上,往旁邊啐了口痰,「小雜種!一個兩個全他媽的是雜種!賤貨生的雜種!」

付清舟走到角落裡,低頭看向瑟瑟發抖的小孩,對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想哭又不敢哭,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褲角,「哥哥。」

這是付建洪的妻子帶來的兒子,帶來的時候才三歲,他媽待了沒兩年受不了付建洪喝酒賭|博,留下小孩兒跑了。

付建洪不會養孩子,當年付清舟正是滿腔戾氣的時候,而後又出了車禍,前幾年渾渾噩噩自顧尚且不暇,隻依稀記得這小孩兒沒活過八歲就夭折了,怎麼死的付建洪說的含糊,他也沒有多問。

他將小孩兒拎了起來,付建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的,嘴裡罵罵咧咧地想要動手。

付清舟一腳把人踹到了沙發上,付建洪半天沒抬起頭來,他抱著小孩兒進了旁邊的臥房,插住了插銷。

他坐在椅子上,腳下踩著堆髒衣服也沒發覺,習慣性地伸手壓眉心,過長的劉海覆在手背上,有些陌生的別扭和怪異。

他終於想起自己之前在做什麼。

*

那天是江霄去世十周年的忌日,他帶著花去了墓地。

江霄臨死前的那個口勿讓他驚愕之餘又刻骨銘心,在他黯淡無光的人生中突兀地劃上了一刀,鮮血淋漓之下裹著隱晦酸澀的愛意,橫亙在他心間,讓他釋然不能。

當年他剛出院時收到了律師送來的遺囑,與其說是遺囑,倒不如說是一封隱晦的情書。

而當他打開江霄租住的房間,滿屋的照片裡的付清舟同他沉默相望,那一瞬間付清舟險些奪門而逃。

江霄在他身邊待了十年,明明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他怎麼就半點都沒察覺到對方的心意——在江霄死後的十年裡幾乎成了束縛住他的魔咒。

花放在了墓碑前,照片裡的青年頂著一頭卷毛沖他笑得帥氣又燦爛。

付清舟給他擦了照片和墓碑,坐在旁邊抽起了煙,絮絮叨叨地同江霄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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