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躁(2 / 2)
他早就戒了煙,但是江霄留下的遺物裡有個打火機和兩包煙,打火機底下刻著付清舟的名字,讓他不知道該說這人大膽還是悶騷。
公司早就走上了正軌,他昨天開會發了脾氣,把一群小年輕罵得狗血淋頭。
身體越來越差,他準備提前退休。
煙徹底戒不掉了,都怪江霄。
江霄寫得那遝厚厚的日記他終於全看完了,字很漂亮,寫得很酸,但他很喜歡看……
可惜不管他說多少話,江霄都沒辦法聽見。
江霄沉默地喜歡了他十年,他又在寂靜與死亡中喜歡了江霄十年,都沒敢輕易說出口。
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雨,司機還在墓園外麵等著,付清舟沒帶傘進來,他準備起身離開,轉頭卻看見墓碑上江霄的照片被雨水打濕。
喉嚨裡的那句我喜歡你很久了到底沒敢說出來,哪怕是對著江霄的墓碑。他伸手幫江霄抹掉照片上的雨,拍了拍墓碑,說下個月再來看你。
照片上的人笑得更燦爛了。
他起身,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就失去了意識。
*
付清舟看著書桌上深刻的劃痕和周圍陳舊過時的擺設,在醫院裡他還沒有分清自己到底是十八歲付清舟還是四十八歲的付清舟。
被磚頭砸過的腦袋嗡嗡作響,周圍人說話的聲音忽遠忽近聽不真切,他難受得厲害,隻能憑著記憶回了「家」。
直到看見死去多年的付建宏,他才真的確信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
江霄和他同齡,他可以見到活著的、十八歲的江霄……付清舟早已死寂的心髒忽然開始強有力地跳動起來。
『江霄高中時生活地很艱難,性子很冷,孤僻沉默,跟發了黴的小蘑菇似的……』
『可叛逆了,逃課打架逛網吧,你轉來的前一天他就退學了,你坐的那個位子就是之前他坐的。』
『嗐,你倆這叫啥,有緣無分……』
李博文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付清舟看過江霄的日記,知道他高中時的那些往事,以及那些他不願同旁人提及的遺憾和愧疚,後來每次和李博文喝酒聽他提起江霄,他都是既痛苦又快樂。
他著魔一般想要知道更多關於江霄的事情,然而不管他知道的再多,也沒辦法再看一眼活著的江霄,隻剩無邊無際落不到實處的思念。
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他腳邊的小孩兒拽了拽他的衣服。
付清舟低頭看他。
付致有點害怕地縮回了手,付清舟冷冰冰的臉看起來很嚇人,以至於他的聲音都在發抖,「哥哥,我餓。」
小孩兒穿著兒童背心和小褲衩,胳膊臉上被打得青紫,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瞪著他,像隻骨瘦如柴的灰皮老鼠。
付清舟同情心不多,但這孩子喊他聲哥,付建洪不是個東西,把孩子扔這裡就是等死。
門打開,付建洪就搖晃著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盯著他們,「付清舟你長本事了,你他娘的怎麼不踹死老子!」
付清舟不管他,牽著小孩繞開他,付建洪氣急敗壞一酒瓶往他後腦勺砸去,「你個白眼狼!我|操——」
付清舟伸手奪過空酒瓶往牆上狠狠一砸,鋒利的玻璃抵在了付建洪的脖子上,聲音冷得像冰碴,「付建洪,你想死記得死遠一點。」
付建洪被他眼底的狠厲和冷漠逼得一愣,更多的是害怕抵在脖子上的瓶子。
付清舟扔了瓶子,領著付致離開,身後傳來虛張聲勢的怒吼:「付清舟!老子是你親娘舅!老子把你拉扯這麼大你想讓老子死!?早晚弄死你們這倆狗雜種!白眼狼!婊|子生的野種!操!」
付清舟置若罔聞,付致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邊,有些驚恐地回頭去看,卻被一隻大手按住後腦勺轉了回來。
「想吃什麼?」付清舟問。
「肉。」付致攥著他的手,使勁咽了咽口水。
東陽街上的燒烤攤子大半夜也不缺人,地痞混混在一處喝酒打牌,付致狼吞虎咽吃得滿臉都是油。
「舟子!你明天不去上學啊?」攤子後有人問他。
「去。」付清舟看了對方半天沒認出來是誰。
「一中那麼厲害,你舅還吹你能考個985,咋又說你轉去七中啦?」那人又問。
付清舟沒說話,隻問付致吃飽了沒,然後牽著小孩走了。
「嘁,能耐啥呀,沒爹的野種。」旁邊喝酒的人嗤笑一聲。
「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個頂個的賤料,」也有人附和,「聽說他那個媽啊……」
付清舟置若罔聞,付致拿著皺巴巴的衛生紙擦嘴,「哥哥,我們要回家嗎?」
「不回。」付清舟帶著他拐進了個小胡同,廉價旅館紅彤彤的招牌照得他眉眼冷硬。「今晚先住賓館。」
付致心大又聽話,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付清舟靠在床頭,被磚頭砸的腦袋一陣陣地發懵。
他雖然在醫院裡醒過來,但記不清楚到底是誰砸的這一下,又是被誰送到了醫院,腦震盪造成記憶短暫的缺失讓人有些煩躁。
想起江霄日記裡的內容,他決定明天去找對方——起碼先阻止江霄去南方。
再順便表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