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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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捧野菜名為水芹,伴水而生,是一種很常見的芹屬蔬菜,因其鮮美的味道,被搬上餐桌,還具備一定的藥用價值。

而摻雜在水芹內部的那幾株毒草名為毒芹,有劇毒,與水芹長得極為相似,稍不留意就會認錯,將二者混為一談。

誤服毒芹,隻需幾百克,就有可能致死,長則一二日,短則數十息,在這個沒有現代醫術的時代,隻怕是扁鵲也救不回。

鍾尋望著呂不韋那毫無破綻的臉,在念頭的最終驀然一怔。

……等等,現代醫術和扁鵲是誰?

「隻找到這些,還請公子將就一二。」說完,他撿出一小根水芹,撕開一片莖葉,直接塞入口中,「這是芹,又名『楚葵』,公子許是沒有吃過。此物多生於水中,黔首偶有溫病、腹瀉,都會煮一鍋楚葵,入湯服用。」

雖未有一言強調此物無毒,可他的言行都在暗示這點。

鍾尋隨口應了一聲,呂不韋早已習慣他這不冷不熱的態度,自己找了個位置生火,處理這些野菜。

望著呂不韋用火鐮與燧石努力生火的模樣,鍾尋仔細思索那所謂的「汙染」,有限的信息在腦中集結、糾纏,又向著四周蔓延,衍生出一個個相關的猜測。

無數猜測被復雜的分析公式排除,隻餘下最接近真相的幾條。

按照兔子的說法,「汙染」是一種精神汙化,對人的生命與身體健康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它隻針對人的精神,擴大人類的欲望與怨恨。

一個人的欲望與怨恨若是被放大,乃至極端膨脹,那麼那個人也就不再像他自己,必定會做出許多不符合性格與理智的事。其中的危害,不用細想,隻看某些失去理性,仿佛變了個人的賭徒就明白了。

也正因為這樣,呂不韋之事愈加顯得迷霧叢叢。

如果呂不韋沒有被「汙染」,正如呂不韋所說,他與嬴子楚是「共生」關係,休戚與共,根據這具身體腦中僅存的幾個記憶碎片,呂不韋在嬴子楚身上投了那麼多心血,作為一個商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放棄自己的投資,導致成本沉沒。

反之,如果呂不韋確實被「汙染」,被放大了怨恨、欲望等負麵情緒,他確實有可能劍走偏鋒,走向極端,可是……他引導刺客殺嬴子楚的動機是什麼?若嬴子楚與呂不韋有私仇,呂不韋大可丟棄嬴子楚,自己一個人行動,再派遣刺客前去刺殺,何必多此一舉,表麵上護送嬴子楚回國,卻在背後安排刺殺之事?

如此行為,不像尋仇,更像是做著兩手準備:能殺死對方最好,若不能殺死,還可繼續護送對方回國,獲得對方的信重,從此一步登天。

哪個被私仇怨恨蒙蔽心智的人,能如此理智與狡譎?

這當中,勢必還有他不知道的緣由。

晨光初升,呂不韋終於成功取火。

他們出行得急,馬車早已遺失,行禮也在逃亡途中丟了大半,即便成功升了火也無炊具可用。

呂不韋隻得在火上架了幾塊木條,阻了部分濃煙,將野菜根鋪於其上,這才將剩下的根莖放了上去。

不知過了多久,野菜看起來熟了,呂不韋忙折了兩根灌木上的長枝,小心地摘掉枝丫與葉片,用多餘的芹葉擦拭,先遞給鍾尋。

「條件簡陋,委屈公子了。」

鍾尋仍未確定呂不韋的動機,順勢接過「筷子」,溫聲道:

「談何委屈,倒是辛苦呂兄了。」

呂不韋道了些「豈敢」之類的場麵話,自己也折了兩根細長的樹枝,去夾燒好的芹菜。

大概因為知道鍾尋已經起了疑心,他很自覺地擔任起第一個試菜的工作,看似毫無規則地隨手夾了幾片菜,坦盪地塞入口中。

一番咀嚼後,他吞下所有菜,不卑不亢,毫無芥蒂地朝鍾尋的方向拱手:「手頭沒有醢,味道淡了些,但原汁原味的楚葵,別有一番鮮美。公子也試試?」

山林綿延,要想成功離開,還不知道需要多久,他們不可能一直餓著,什麼東西都不吃。

嬴子楚哪怕被作為不受重視的質子,在趙國不曾得到多少禮遇,從小被困王城的他也基本沒有多少野外生存的知識,完全不知道野外的哪些東西能吃,哪些東西不能。

如此一來,他隻能聽從呂不韋的安排,最多是心存疑慮,必須等呂不韋吃下之後才肯動手。

顯而易見,呂不韋這是吃準了他一定會中計,服下鍋裡的這些毒芹。

為了不讓他懷疑,呂不韋甚至沒有將無毒的水芹和有毒的毒芹分開,全然不顧燒炙的時候會不會將部分毒芹的毒素散布到自己食用的水芹中。

果決而心狠,不愧是成大事之人。

鍾尋意味不明地勾起唇,用「筷子」夾了一條莖上有細小茸毛的芹菜。

外表極其相似的水芹與毒芹,其中一個區別,就是水芹的莖光滑無毛,而毒芹的莖有一些不仔細看就會忽視的白茸。

他作勢要將這顆「芹菜」往嘴裡塞,呂不韋則重新開始用餐,似乎對他的行為並無任何反應。

一切都毫無異常。

在「芹菜」入口的前一刻,鍾尋的動作停住了。

「此物……似乎有一陣怪味?」

毒芹與水芹的第二個區別,就是毒芹身上有一陣難聞的氣味。

呂不韋神色如常,兀自進食:

「楚葵確是如此。野外不便擇洗,嗅著難聞,可味道是鮮的。」

他吃得津津有味,讓人食指大動。若鍾尋不知毒芹之毒,隻怕戒心再深,也會中招,被呂不韋所騙,以為這是安全可食用的楚葵。

誰又能想到,同一鍋野菜,竟然別有玄機。

鍾尋細細端詳毒芹的根莖,沒有回應呂不韋的話,徑直將它遞到呂不韋身前。

視野裡多了一顆毒芹,呂不韋嘴裡本就不香的水芹徹底不香了。

「公子,這是……?」

「味道太沖,實在受不了,還是呂兄吃吧。」

呂不韋:「……」

哪怕運籌帷幄泰然自若如呂不韋,此刻心境也稍稍有些崩壞。

但頂著鍾尋若有所思的目光,呂不韋隻得拋開所有蕪思,用筷子接住那顆毒芹。

理智與往日的經驗告訴他,以「嬴子楚」的生存環境,不可能知道毒芹,但……「嬴子楚」今日的行為讓人看不透,看似想到一出是一出,可一言一行,神色容態,都讓他莫名心慌。

再加上他掩飾了那麼久,從未讓任何人發現的——深藏不露的身手,呂不韋心中發沉,覺得有什麼脫離掌控的東西,要讓他萬劫不復。

他不願讓那人察覺異常,筷子穩穩地舉著,就要將毒芹塞入口中。

「什麼人!」忽然,呂不韋驀地起身,警惕地盯著樹林。

手中的筷子連同毒芹掉落在地,揚起無數塵土。

鍾尋順著呂不韋的視線一瞥,透過參差的桉木,隱約可見幾棵樹枝葉搖擺,不知是因為人為,還是因為山風。

旁側的呂不韋已動作利索地拿布帛將板上的芹菜一卷,係成包裹負於背上。

「公子,此處不甚安全,方才不知是誰鬼鬼祟祟藏在樹後,我們還是早些上路為妙。」

「上路……」鍾尋重復著這兩個字,如蒙煙靄的烏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呂不韋,「確實該上路了。」

被這麼一雙意味不明的眼睛凝視,呂不韋隻覺後背汗毛根根倒豎,連帶著脊背也莫名麻痹起來:

「公子,那我們就……」

他強作鎮定,卻見鍾尋起身,抬起一直未離身的青銅劍,指向……他。

「是時候上路了——送你上路。」

呂不韋的瞳仁驟然緊縮,喉口傳來強烈的渴意,令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公子……」他深吸了口氣,「現在不是與我頑笑的時候。」

「呂不韋,」鍾尋截斷他的話,「方才的毒芹,你為何不吃。」

呂不韋忍不住踉蹌地後退一步,大驚失色:「什麼,那竟然是毒芹!」

毫無破綻的吃驚,似乎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摘了毒草。

對上鍾尋眸底的嘲諷,呂不韋仍未露出任何異色,隻詫愕不信地晃首,「怎麼會,那個怎麼會是毒芹!?」

鍾尋早已失了耐心:「你還要在那發呆到什麼時候,現在不正是最好的機會?」

即便再鎮定,呂不韋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亦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他以為暗處有埋伏,有他所不知道的第三人,嬴子楚的守衛,哪知出現的是一隻又瘦又小的東西,用托舉什麼的動作,做了個往他身上砸的動作。

呂不韋沒感受到物體觸碰的感覺,卻在一瞬間升起極端糟糕的預感,讓他想要立即逃離。

這種感覺,哪怕他在遭遇生死之境的時候,都沒這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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