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薄光（2 / 2）
「你……」薄光看著站在他麵前的熙華，正想說些什麼。
「我怎麼啦？」
熙華甜甜地笑著，往前走了兩步道，「我看城外的丁香花開了，你要不要去看？」
「什麼丁香？」
薄光表示他練劍這麼多年來從未注意過什麼花哪時候開。
「你去不去？」
熙華踮起腳看他，漂亮的眼眸之中倒映著薄光看似漫不經心的臉龐。
「好。」
他頓了一下，忽然答應了。
城外的丁香確實開了，熙華很喜歡這些花兒，所以下意識地，就想讓這些也讓薄光看看。
喜歡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也不知道。
熙華托腮扭頭看著抿著嘴的薄光，笑了笑。
她眨了眨眼，看著在春日原野之上盛放的花兒們：「你說，它們好看嗎？」
薄光靜靜地看了一眼盛開的丁香，心想既然熙華覺得好看，那大約是好看的。
所以他嗯了一聲。
「那我好看嗎？」
熙華揪著腳邊的草葉問，有些忐忑。
「嗯。」
薄光一時沒有反映過來，直接應了一聲。
下一瞬間，熙華便轉過身，在他嘴角輕輕口勿了一下道：「這是你說的，我信了。」
薄光瞳孔驟縮，握著劍的手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你喜歡我？」
「是啊。」
熙華心想那天河邊的薄光當真是非常好看的，喧鬧的街上，隻有他這麼一個安靜的人。
「我跟你不一樣。」
薄光心想極域戰事的消息恐怕馬上就要過來了。
「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人麼？」
熙華歪了歪頭，不理解薄光所說的話。
薄光沒有說話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熙華的話，在這個靠近極域，靈氣稀薄的交界之地，修行對於這裡的人來說本來就是天方夜譚，他又要如何解釋。
「你會後悔的。」
他應了一聲，站起身來，決定還是和熙華保持距離為妙。
沒想到他剛想走，熙華便伸出手，拽著他的衣角道：「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薄光低頭看著熙華眼中的淚水仿佛馬上就要從眼眶之中跌落，嘆了一口氣，將衣角從她手中拉出來，正打算走。
此時天際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身影，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鵬鳥飛來，尖利的喙閃著寒光，朝二人襲而來。
熙華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妖獸，往後退了好幾步，但卻沒有辦法躲開。
薄光執劍往前走了兩步，直接將她從鵬鳥的利爪之下拽開來，另一隻手直接將鵬鳥的翅膀斬落，耀眼的劍光在花海之中綻開更加美麗的花。
熙華從他的臂彎之間偷偷向外看去，眼中猶含淚光，原來他說的不一樣，竟然是這樣。
薄光看著這隻突然出現的鵬鳥，緊鎖眉頭。
這明顯就是從極域之中偷偷飛出的生物，看來生活在這個城鎮之中的人可能不會太安全了。
「你……」薄光看到熙華緊緊抓著他的手，一副不願意放開的樣子，正打算再勸她一下。
「我知道了。」
熙華看著他的臉，微微笑道，「但是沒關係。」
這微笑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薄光別開臉，沒有看她，心想你沒事，但是我有事。
他決定帶著雲山翠微派的弟子幫助這個城鎮的人們遷徙，離開靠近極域的地方，由於戰爭的緣故，未來這裡或許會有危險。
熙華坐在馬車上，看著薄光禦劍飛在空中的身影，低下頭偷偷地笑。
就算他拒絕自己又如何，她隻需要這麼看著他便好了。
後來極域的消息終於傳來，薄光看著麵前寫著消息的水鏡逐漸在半空之中消失，扭頭看了一眼依舊跟在他身邊的熙華。
「我要走了。」
他的語氣有些冷硬也有些別扭。
熙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問道：「我能一起去嗎？」
「你去的話，不能活下來。」
薄光轉過身，沒有回頭看她，往前走了幾步。
忽然，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從月要間抽出了他隨身佩戴的劍，回過身將它放到熙華的手心。
「我確實不能給出什麼承諾，但若我能回來，我便來找你。」
沉甸甸的一把利劍被放到美人白皙的掌心。
熙華抬頭看了薄光一眼，還是笑了笑，聲音卻忍不住有些哽咽：「好。」
她背過身，抹了一把眼淚。
他知道薄光去那個地方，是要去打仗的，所以有可能回來，也有可能不回來。
她抱著劍往家裡走，心想不論如何，她還是要等他的。
於是，時光一點點過去，曾經美麗的少女一日一日老去。
熙華把家搬到了離極域，也就是離薄光更近的地方，搭了一個小院子，院子裡栽滿了丁香花。
但是，直到妙齡少女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薄光依舊沒有回來。
她就這麼每天，看著遠處的夕陽一點一點沉下，盼望著有個身影能夠出現。
——
百影看著碗中的剩餘的粥，有些粘稠。
「你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到的跟他一樣的修士。」
熙華走到房間外，又拿出那匹布，細細地繡上花紋。
「我們修士的時光，與你們是不同的。」
百影開口，語氣有些凝滯，「他們打了將近一百年的仗。」
「一百年，真長啊……」熙華扭過頭，看著逐漸落下的夕陽，「如果再打一百年，我就撐不下了。」
「你？」
百影看著靠在牆上的老人，發髻有些散落。
「也許明天，我就等不下去了，但如果是等他，連單純的等待也是快樂的。」
熙華這麼說著。
她已經很老很老了，多活下去的每一刻，都仿佛是上天恩賜。
「隻是有點可惜，等到他能夠見到我的時候，或許是一個很老的人，或者是白骨。」
熙華的聲音有些模糊。
百影放下碗，仔細探查了一下她的情況，確認熙華已經活不過今天了。
今日，夕陽落幕之前，她的生命就會凋落。
「你何必呢？」
百影有些不理解。
她的百年對於薄光來說隻是彈指一揮間，一場戰爭就足以蹉跎這段時光。
「我覺得很快樂。」
熙華看著百影年輕的臉，「隻是有些遺憾，她再見我的時候，沒辦法看到我最好看時候的樣子了。」
百影心想自己喝了一碗熙華給她送的粥，自己該為她做些什麼。
她拾起熙華的手，輕輕割破她有些蒼老的手指。
「疼。」
熙華皺眉說了一句。
她看著百影在她的麵前，慢慢變成了一位妙齡少女，巧笑倩兮，柔情似水。
「是你啊……」熙華看著遇到薄光時候的自己，喃喃說了一句。
「是。」
百影蹲下來，對著熙華輕聲說，「或許有一天，我可以幫你再見到他。」
「那便好了……」熙華閉上了眼睛，靠在百影的懷裡，靜靜地死去。
——
本來百影是準備留在這裡等待熙華所說的「薄光」來到這個小院子裡來的。
聽她的描述，薄光並非不是有個不守信用之人，等到上古之戰打完了，他出來了便能來赴約。
百影這麼想著，就待在這個小院子裡等著。
她翻出了熙華小時候經常戴著的一隻步搖，在手上細細地把玩，等待著薄光的到來。
直到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她看到了遠方一長列雲山翠微派弟子朝著這裡過來的時候，百影慫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熙華所說的「薄光」，居然是雲山翠微派的那個「薄光」。
此人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百影覺得自己見他一眼，就會直接被劈裡啪啦的劍光給殺了。
她丟下熙華留下的步搖，偷偷從院子裡跑了出去，心想來日方長，給熙華的承諾可以以後再兌現。
所以當雙腿已殘的薄光推開院門的時候，看到了滿院栽種整齊的紫色丁香花。
屋前的椅子上放著一匹未繡完的布匹，長長地拖到地上，漂亮的花紋似乎還嶄新。
薄光走進房間裡，空盪盪的毫無一人，牆上掛著他的佩劍，桌上留下一支他曾見過熙華經常戴著的步搖。
然而她本人卻不知所蹤。
因為百影將熙華埋葬在了他看不見的地方。
她不願就這麼白發蒼蒼的模樣去見薄光，所以央求百影將她埋在無人知曉，薄光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臨陣脫逃的百影沒有想到，自己對熙華的諾言，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兌現。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傳說中的雲山翠微派長老「薄光」還沒死，不僅還沒死，居然閉關出來了。
於是變作熙華模樣的她被正主抓了個現行，並且開始向她打聽熙華的下落。
薄光想要問她的隻有一句話：「她怎麼樣了？」
百影覺得薄光問她的這個問題非常沒有意義，這麼多年過去了，身為普通人的熙華，當然是死了，也不可能再活過來。
她將熙華死前所說一句句地轉述給薄光聽。
薄光聽罷，抿嘴不言，有些沉默。
「她真的等了你將近一百年，最後等不了，便死了，就是這麼簡單。」
百影知道薄光是必須前往極域參戰的，所以這事也說不出個誰對誰錯來。
「未見到她的屍體，我竟存著一分希望。」
薄光看著天際，聲音有些低沉落寞。
「聽熙華的描述，她覺得你似乎對她並無什麼感情？」
百影理解薄光，所以這麼問了一句。
「既然她這麼說，那便如此。」
薄光想到了他前往極域刻下的那行字。
若真的沒有感情，那他也不會將自己的佩劍交予她，也不會放任她相伴身側，越陷越深。
「你確定嗎？」
百影再次看了薄光一眼。
「不確定。」
一向堅定的薄光真人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些許猶豫。
百影的指尖上出現了一抹紅色。
「這是她一滴心頭血，我變幻作她模樣的時候所取。」
百影指尖微彈，將它彈到薄光的麵前，「將心頭血還給你，不能再變成她的模樣，我倒有些舍不得。」
「若是普通人，便有轉世輪回一說。」
她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薄光看著留在半空之中的一抹殷紅的血滴，將它接下，收入懷中。
修真界這麼大，或許在某一日，能夠再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