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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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自己給他發了回家的短信,那時候一直沒有收到回復,這會兒估計忙完才看手機。

「餵。」

時筠將腿上的相冊合上:「餵。」

魏樅應在車廠,他拿著手機走到沙發邊躺了下去:「到家了?」

時筠:「我都吃完飯了。」

魏樅應這才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都六點多了,他外賣還沒有點,將手機的免提打開,一邊和時筠打著電話,一邊看著外賣軟件。

不少店鋪都已經不營業了,畢竟忙了一年就是為了過個好年。

車廠的地理位置也一般,這附近原本就沒有什麼特別好吃的店,本就不多的店現在關掉了休業了好幾家,他在剩下的幾家店裡挑來挑去。

手指滑動著屏幕,隨口問電話那頭的人:「晚飯吃的什麼?」

好吧,雖然說是吃過晚飯了,但是時筠根本就沒有吃什麼。

聽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魏樅應哦了一聲:「哦?學會騙我了?」

「吃的不多。」時筠解釋,「但是吃了。」

魏樅應關心:「怎麼吃得不多?」

時筠撒謊:「就……不想吃。」

電話那頭的人沒有懷疑,時筠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車廠裡空空盪盪,他走路的腳步聲在車廠裡回盪,讓電話那頭的時筠都聽得一清二楚。

在那些自帶混響的腳步聲中,他開了口:「你家住哪裡?」

時筠問:「怎麼了?」

魏樅應:「帶你吃飯。」

-

魏樅應都不記得自己上次來老街是什麼時候了,老城區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吃香了,寸土寸金的地方這輩子基本都無望拆遷,那些老房子隻能一遍又一遍的翻新,前幾年聽說不允許民房重建了。

但僅靠著首府五小強裡的三中和七中,每年還是有大批的家長來這裡買房或是租房。

魏樅應照舊在一個禁止停車的路牌下麵等時筠。

沒一會兒,他看見一個人影從漆黑的胡同裡跑出來。

時筠喘著氣快速上了車。

車裡暖氣很足,她將帽子摘下,又鬆開了圍巾:「吃什麼?」

「這是你的地盤。」魏樅應啟動車,「你決定。」

真要時筠想,時筠其實也想不到什麼,附近的店她從幼兒園就開始吃,小學也吃,初高中還是吃這裡。以前是吃膩,但這三年她基本不回家之後,對附近的店也不了解。

在老城區吃飯別想著挑店,首先要找得到停車位,但幸運的是馬上就要過年了,大批外來打工的人都已經返鄉,停車位沒有以前那麼稀缺。

他們找了一個火鍋店。

厚重的門簾,費了時筠一些力氣才掀開。魏樅應走在後麵幫她搭了一把手。

門簾鎖住了熱氣,店裡有幾桌散客。

點菜的事情交給了時筠,因為她比魏樅應挑食。

大麥茶免費暢飲,魏樅應去茶水架上拿了一壺過來,又帶了一杯冰過來,兩個人分了一杯冰。

時筠將棉服脫下來放在旁邊,等著鍋底端上來。

「你今天怎麼還在車廠?」時筠將手腕上的皮筋摘下來,隨意地紮起了一個丸子頭。

紮完,她拿起手機用黑屏照了照,感覺還不錯。手指繞著發鬢兩側的小碎發,

「忙。」魏樅應往她的加了冰的茶杯裡倒了杯熱的大麥茶,「過年員工都跑光了,老板自己來加班。」

時筠端起茶杯,冰塊很快就剩下一小部分飄在溫燙的茶水中。

他這話傻子才會相信,時筠翻了個白眼:「假裝相信了。」

時筠的眼睛很好看,端著茶杯的手將下半張臉擋住,人的注意力就更集中在她的眼睛上。

翻白眼的小動作,隨著她偏頭動作和那個丸子頭顯得小女生十足。

魏樅應繼續逗著她:「程舸以前加班的時候方倩還會拎飯盒去看他。大晚上打車來車廠,風雨無阻。」

「哦。」時筠重重地哦了一聲,她不傻,知道魏樅應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裝傻,「我們不需要同情方倩。」

說完,時筠聽見對麵傳來的笑聲。

火鍋店裡已經帶上了新春的裝飾品,服務員先把菜品端了上來,時筠注意到了他們衣服上的中國紅元素。抬頭發現中國結和福字已經裝飾在了大堂的各處。

「你今天過年……」時筠原本想說要不要回家過年,但是總覺得『家』這個說法不好,就臨時改口,「準備怎麼過?」

「我準備去趟外地。」魏樅應將服務員端上來的肉類菜品都挪到時筠順手的位置。

時筠先入為主:「旅遊?」

魏樅應默了幾秒:「差不多。」

服務員正好端著鍋底過來:「注意,小心,鍋底來了。」

兩個人涮著肉,一時之間倒也無話。

直到時筠被辣鍋裡的辣椒皮嗆到了喉嚨,捂著口鼻咳嗽了好久,魏樅應給她遞水杯,杯子原本就不大,裡麵還就剩下半杯水。時筠喝光了之後,喉嚨還是不舒服,隻是再倒出來的水太燙。

魏樅應把自己那杯遞給她。

時筠也沒有在意,一口氣全喝完了。

又咳嗽兩聲之後才好。

他重新在杯子裡倒上水,喊住了路過的服務員,加了一盤水果。

「你呢?」魏樅應續上剛才的話題,「你過年準備怎麼過?」

「先保持住不和我老爸吵架吧。」時筠聳肩,「如果第一天就吵架,我第一天就收拾東西回學校。」

魏樅應聽她這麼說,感覺她和她爸爸這關係怎麼這麼熟悉,一想不也正是他和魏名誠那樣勢同水火嗎。

原來不對頭的親子關係,不止他們家。突然多了幾分和時筠的心心相惜:「同道中人啊,不過我爸爸對我還是更好一點,新年之前就給我送大禮了。」

一個私生女。

他多了一個妹妹。

說著,時筠自嘲了一下:「那還真是比不過。」

果盤等到快吃完了才端上來,都是一些冬季常見的水果。

蘋果沒削皮,就連橙子也沒有剝皮。

魏樅應筷子停的比時筠早,他用消毒毛巾仔仔細細地擦了每一根手指,然後剝起來果盤裡的橙子:「要是你和叔叔吵架了,宿舍太冷清,要不來投奔我?」

「你不是去旅遊嗎?」時筠將最後一片肉下鍋,在心裡默念了十幾秒之後,夾了起來。

「帶你一起去。」魏樅應把橙子剝好了放在乾淨的小碗碟裡,將碗碟放在她麵前,「我差多帶個人去旅遊的錢?」

-

從火鍋店裡出來,天空還在飄雪。

時筠提醒他晚上回去開車要小心,到家記得給她發個信息,這種尋常的叮嚀最後,她補了一句往常沒有的:「記得明天吃餃子。」

時筠年三十那天還在賴床,奶奶一大早就開始準備晚上的年夜飯,時筠幫不到什麼忙。

於是被奶奶使喚去給她老爸打電話,問他今天幾點來吃飯。

這個任務還不如讓時筠現在學做一桌滿漢全席。

她拖拖拉拉,一直不肯去打電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吃著砂糖橘,電視機開著也不看,一直低頭刷手機。

奶奶一連問了好幾遍時筠有沒有打電話,見她打馬虎眼,正要自己打電話的時候,門外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爸媽。」

時筠知道是她老爸回來了。

奶奶在客廳了應聲。

嘴裡的砂糖橘突然變得很不甜,甚至還有點冰牙。將果皮丟進腳邊的垃圾桶,時筠起身:「奶奶我上樓了。」

奶奶那頭剛應聲,就聽見時筠的話。

見父女兩個還是不想看見對方的樣子,一隻腳已經在棺材裡的人也隻能嘆一口氣。

夫妻和睦美好本來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到頭來卻讓兒子和孫女變成了最大的敵人。

時筠一直待在臥室裡不肯下樓,下樓難得回來的時徐也不願意看見時筠。

兩個人都極力避免和對方的見麵相處時間。可年夜晚不能不坐在一張桌子上吃。

爺爺奶奶給時筠準備了紅包,另一邊的時徐仿佛時筠是一個透明人一樣,一口菜一口酒,看著電視機裡的春晚。

餐桌上爺爺奶奶盡力找著話題。

比如時筠的學業、時筠以後的打算。

又或許是兒子最近公司的發展……

聊到時筠的時候時徐不說話,聊到時徐,時筠不說話。

時筠埋頭吃著菜,感覺到旁邊的老爸喝酒越喝越多,這是個危險信號。

春晚每年都有,都但是每年都很無聊的小品又在演家人團聚的戲碼。

然而今年的小品無聊不說,時筠感覺還有些針對他們家。

警示觀眾小心駕駛的小品裡那盼家人歸來的角色,那個最後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念出:「為了您的家人,小心駕駛。為了您的父母孩子每次出行遵守交通規則……」

客廳裡連夾菜的動靜都沒有了,隻剩下在播放春晚的電視聲音,這幾年禁煙火,連鞭炮聲音都聽不見了。

奶奶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遙控器,將電視關掉了,招呼一直喝酒的兒子多吃點菜,讓孫女別坐在那裡筷子也不動。

就像是夏天雷陣雨到來前一樣,呼吸都壓抑,餐桌邊的氣壓太低。

「我吃飽了。」時筠將筷子放下,準備起身。

爺爺本能喊住她:「你這才吃多少啊?再吃一點,這是老街上買的鹽水鵝,你以前最喜歡吃了。」

時筠搖頭,她一秒都不想多呆:「我不想吃。」

「不想吃就快點走。」語氣很沖。

時筠走到一半停了腳步,隻聽見身後的爺爺連忙小聲製止兒子:「你乾什麼,大過年的,非要凶孩子做什麼?」

「大過年的。」時徐一巴掌拍在桌上,下肚的那些酒在他身體裡發酵,起身的動作都踉踉蹌蹌,他抬手指著時筠的背影,「要不是她,大過年的我就不用一早就去墓地了。大過年的,我們家就還能再多一個位置出來……」

是啊,要不是媽媽那天晚上去接她,就不會在回家的路上發生車禍了。是啊,要不是她因為男女之間感情那點事情玩墮落玩頹廢老媽也不會擔心地出來找她。

時筠也在內疚裡活到了現在。

但她一樣也需要安慰,但是作為爸爸的時徐給她的是憎惡以及像對肇事者一樣仇視的痛恨。

時徐恨她,他一早就告訴過時筠要振作起來,可是時筠不聽他的話,跑去和別人喝酒不回家。

如果她聽話,妻子就不需要因為不放心而開車去酒吧把她接回家。

那些仇視和憎惡成為了父女兩個矛盾的永明燈。

永遠存在。

人的情緒本來就是復雜的,在飽受內疚折磨之下,時筠再被來自至親的敵視壓得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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