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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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府的氣溫就像是漲不上去的工資,值完夜班之後從醫院裡出來因為一晚上沒有睡好覺,更感覺冷。

寒風蕭瑟,比罵人恨鐵不成鋼的導師的嘴還讓人心冷身體冷。

她今天沒有著急回去,而是去醫院外麵的花店買了一大束康乃馨,拿出手機付錢的時候,看見了魏樅應昨天給自己發的消息。

是比賽完的慶功宴視頻,視頻以小窗口的形式自動播放著。

時筠沒有點開視頻,放大看,而是直接無視了那條短信,也沒有給她任何的回復。

買完花之後,她折返回了醫院,抱著花去了三樓。

按照記憶中的病房號走過去,果不其然看見了正在輸液的卓匯,他比自己年前看見時還要沒精神,躺在床上吸著氧氣。

他的病床旁邊還坐著一個人,時筠走進去後,朝著床邊的女人打了個招呼:「阿姨好。」

女人抬頭看向時筠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就認出是自己之前的鄰居:「是時筠?」

時筠將手裡的花遞過去:「是我。」

女人客氣了兩句:「怎麼還買花來?太客氣了,你來阿姨這邊坐,這邊有椅子。」

卓匯有些沒精神,話說聲音也輕,等時筠坐下來,費力地扯出一抹笑容對著時筠:「你來了?」

卓媽媽把鮮花插起來,放在了床頭櫃上。又洗了一個蘋果給時筠:「前兩天賀睢也來了,他說是過年的時候聽你說小卓在住院,所以他過來看看。真是謝謝你們了,我們家都搬走了那麼多年了,你們還來探病。」

時筠接過蘋果沒吃:「以前小時候總是相互串門吃飯,阿姨你也沒有嫌棄我們總去你家蹭飯。」

聽到時筠的話,卓媽媽跟著笑了笑,隻是為了兒子的病,這麼多年來她操心傷心,頭發已經白了不少,看著一點也不像個隻有五十歲的人。

或許是這麼多苦難壓著他們家,時筠見她笑起來都泛著苦澀。

卓媽媽:「就幾口飯而已。」

時筠和卓媽媽聊著天,卓匯就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卓媽媽知道了時筠這學期上臨床,說有空讓她過來陪卓匯說說話。

躺在病床上的人這才開口:「老媽,你剛不是還說要去超市買東西嗎?正好時筠現在在這裡,你去買吧。」

等目送著卓媽媽離開,時筠回頭看他,卓匯慢慢抬起瘦弱枯槁的手,指尖指著一個方向,是他枕頭下麵。

時筠將手裡的旁邊放到床頭櫃上,手伸進去,是一部手機。他告訴了時筠手機的密碼,讓她點開相冊,裡麵有一張照片,大概是好幾年前拍的了。

照片上的人臉頰上還有些肉,看上去精神也比現在好。

卓匯:「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時筠隱隱猜到是什麼用途。

「你幫我勸勸我媽,我真的不想再這麼拖下去了。」他掛著留置針的手,突然抓緊了時筠的袖子,眼淚從微紅的眼角滑落,眼淚落入針織的毛線帽裡,「我也想好好活下去,我也不想死。」

他知道生命寶貴,也知道有個詞叫作『好死不如賴活著』,但是當一個人已經沒有辦法去享受生活的時候,當他苟延殘喘,每三周都要接受痛苦的化療時,這種時候活著還有什麼意呢?

他感覺自己身體就像是一株養不活的植物。

他也好想活下去。

也想求求上帝救救自己,但看著爸媽為自己操勞擔心,他總覺得自己每天早上醒來都是一種錯誤。

時筠作為一個學醫的人,她當然知道卓匯這個病的情況,他隻是靠著不斷燒錢去吊著一口氣。

但是她做不到去勸說他媽媽放棄治療,雖然知道他迸發出求生欲也隻是使得他自己更痛苦,但她沒有辦法。

卓媽媽還沒有回來就有護士做置管的護理,卷起袖子露出仿佛隻有骨頭的胳膊。

將膠布從皺皺巴巴有些乾的皮膚上,時筠聽見他痛苦的哼聲,連表示疼痛都有氣無力了。

直到護士掀開他的上衣,露出他身上的胃管的時候時筠走到外麵去等待。

人靠著醫院的牆壁,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站了沒一會兒一隻手撫上了她的肩頭,是買完東西回來的卓媽媽。

她看見了病床邊的護士,有些哽咽,但是安慰時筠:「我以前也看不得這些畫麵,現在看了還是跟著身上都肉疼。」

時筠將手搭在卓媽媽撫著她肩頭的手上。看著她灰白的頭發,總覺得什麼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

「我不敢放棄,我就怕萬一哪天我們放棄了,結果沒多久就出現了特效藥,萬一我們小匯堅持一下就能等到呢。」

時筠知道卓匯的身體狀況,知道生命的脆弱,當然更知道卓媽媽口中的特效藥能出現的可能性是有多渺茫和不切實際。

時筠開始經常去三樓看望卓匯,他還是那樣,有時候狀態挺好能和她聊很久的天,有時候就像一個玩偶一樣躺在床上,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痛苦,是一個常年被病痛折磨的脆弱病人。

她照舊買了鮮花過去,那天去病房的時候卓媽媽正在給他擦頭。

他沒有戴帽子,有些虛弱地坐在床上,看見拿著花進來的時筠,朝著她笑:「來了啊?」

時筠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走過去,畢竟有人會不願意被別人看見自己這副樣子。

但是卓匯倒是很樂觀,插著留置針的手扌莫了扌莫頭:「好像很久沒有體驗過用洗發露的感受了。」

卓媽媽將毛巾重新放到盆裡,招呼時筠不要客氣,她端起麵盆往廁所裡走:「我去倒水,你自己坐一會兒。」

時筠將床頭櫃上的花瓶裡有些枯萎的花都拿走,換上了今天剛買的花:「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錯。」

卓匯低著頭像是在乾什麼細致的手工活一樣,小心翼翼地扯著毛線帽上的小毛球:「是啊。」

卓媽媽從衛生間裡出來,將毛巾搭在床尾的板子上,塑料的麵盆放在床底,有些不修邊幅地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還有濕漉漉的手:「有柚子,別人送來的,筠筠你坐一會兒,阿姨去給你剝。」

「不用了阿姨。」時筠連忙拒絕,「我真的不吃。」

她已經辛苦地照顧卓匯那麼久了,時筠實在是不好意思每次來的時候都讓她因為客套而繼續忙前忙後。

見時筠不是客套,她便也坐在床尾休息了一會兒。

左不過是聊聊天。

一些家長裡短。

比如小時候胡同裡小孩都喜歡去賀睢家偷桑葚吃,每次都吃得手上臉上全是。

那會兒胡同裡的小男孩最喜歡在胡同外麵看附近部隊裡的人跑操,然後一個個少先隊禮都敬不標準,還非要對著跑操的軍人行禮。

那會兒全胡同的人長大之後的夢想都達到了高度的統一。

於是那時候大家還會跟著跑操的隊伍一起鍛煉,當然沒有跑多遠就累得半死。

時筠那時候不在他們的隊伍之中,她寧可去采桑葚吃。所以在別的小孩調皮搗蛋上躥下跳的時候,她因為不愛鬧自然和不能鬧的卓匯走得近了一些。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時筠才離開,碰巧到了醫院晚飯的送餐時間,時筠幫卓媽媽多照看了一會兒,等她去打飯。

卓匯一下午都靠在床頭看著自己媽媽和時筠聊天,精神似乎很不錯。

看著老媽拿著保鮮碗出去,他突然叫了時筠一聲。

手顫顫巍巍地將一樣東西拿了出來,這次不是手機,而是平安符。

已經很舊了,邊邊角角都有磨損的地方,布料破損之後露出了裡麵的內芯,好像是一張紙。

大約是什麼保平安的符字。

卓匯遞給她:「是賀昀哥在我搬家之前送給我的,現在送給你了。」

他仿佛知道時筠要推脫一樣,平安符放在時筠掌心之後,用枯骨一般的手包裹住了時筠的手。

卓匯堅持:「拿著吧」

打飯很快。卓匯的身體基本吃不了什麼東西了,全靠直接注射,有的時候卓媽媽還是會給他餵一些湯,剩下的基本就是她吃。

這醫院的夥食也就那樣,到這個時間點多少也要留時筠吃一點晚飯再走。

時筠握著那個平安符已經背上包了:「不吃了,我等會兒晚上還要去實驗室。」

卓媽媽也沒有強留。

出住院大樓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醫院外還是人來人往,車燈晃眼,她站在有些礙事的地方,就這麼突然停下腳步。

二月末的首府還冷著,隻是今天晚上還沒有飄雪。

年前打賭院長種的那棵梅花樹會不會開花,時筠贏了。賺的錢在昨天幫一個老奶奶抵押了一天的住院床位費。

都二月末了,她想魏樅應估計也要回來了。

手從棉服口袋裡拿出來,慢慢鬆開,她低頭看著手裡的平安符,指腹扌莫著上麵繡出來的『平安』二字。

眼睛一澀。

-

施媛好奇這幾天時筠為什麼總去三樓。

時筠照舊訂了一束花,也沒有對施媛隱瞞:「我以前一個鄰居住院了,他和我差不多大。」

施媛一聽三樓就有不好的預感,在聽見時筠說那個病人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時候更是惋惜,嘆了口氣:「人類還是太弱小了。」

人類這個物種已經在地球上繁衍了很久,但是生命依舊脆弱。

這幾天卓匯的狀態都挺好,正巧趕上首府太陽也好。連著好幾天時筠都看見卓媽媽推著輪椅帶著卓匯去曬太陽。

施媛遠遠地看過卓匯一次,很年輕的一個男生,但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不像樣了。

卓匯發現時筠每次來買的花都不一樣。

有向日葵、有康乃馨、有百合花……

今天依舊是不重復的一種花——馬蹄蓮。

卓匯看著時筠將前天的百合拿了出來,在透藍色的花瓶裡插上了今天買來的馬蹄蓮。

他打趣:「花店的老板最近賺了不少啊。」

時筠將馬蹄蓮放好之後,簡單地用手稍微調整了一下,讓花瓶裡的花看上去更好看。

「花店老板說過幾天還有別的我沒有買過的花,到時候我們一起開開眼界。」說著,時筠側過身,讓卓匯看花瓶,「怎麼樣,好看嗎?」

卓匯點頭:「好看。」

卓媽媽去隔壁樓拿單子了,這幾天她也頭昏目眩,今天時筠來的時候看她臉色不太好,建議她也去看個醫生。

卓媽媽離開這段時間時筠幫她照顧卓匯。

不用太長時間,但是時筠很累。

她又是連續二十四小時的值班,弄完花瓶之後坐在椅子上連打了好幾個哈欠。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照在時筠臉上,更是催眠。

時筠想著堅持一會兒,結果在沙發上沒坐多久就睡著了。卓匯先看見她睡著了,艱難地掀開被子,扶著床慢慢挪到沙發邊,拿起她的外套給時筠蓋上。

沙發上的人臉上寫滿了倦怠。

卓匯想到了以前,那時候自己不能劇烈運動,每天隻能透過窗戶看著外麵。他也有過朋友,但是每個朋友來找他玩過一兩次之後就再也不來了。

畢竟陪一個病秧子看看書太無聊,還不如和別人一起鬥雞一起跑步一起玩老鷹捉小雞。

隻有時筠例外,她總是來。

雖然她可能隻是來他們家蹭飯。

有時候她也會帶他出門,終點是賀睢家院子裡那棵桑葚樹,然後手腳並用熟練地爬樹,然後四肢在樹乾上蹭破了皮,但好像一點也不怕疼一樣,將用衣服下擺盛著的桑葚倒在他衣服下擺上。

她的辮子有點亂了,但她絲毫不在意,揮了揮手,很大方:「全給你了。」

那時候不僅有時筠,還有賀睢和賀昀。

-

時筠已經好久沒有給他回過信息了。

時筠對自己的態度讓魏樅應有點懷疑她對自己的喜歡了,但是他又覺得因為時筠喜歡自己她才會這樣。

他就從來沒有被女生這麼對待過。

他越想越煩,張光煒寬慰他:「想再多都沒有什麼用,她都說了回去和你好好聊一聊。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比第二站比賽,贏了不就可以和她證明了這項運動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恐怖。」

確實是這個道理。

分站賽的第二場還有三天。他們一周前就從洵川去了京郊,從京郊回首府的車程不遠,魏樅應想開車從京郊回首府去看看時筠,但是又因為時筠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硬是忍住了。

他照舊在訓練場和健身房裡消磨時間。

張光煒這幾天一直盯著程舸,每天都例行公事一樣和魏樅應說著程舸的一舉一動。

「這幾天看起來也沒有什麼變化,和以前一樣。」張光煒站在魏樅應健身的健身器材旁邊,對他匯報完,不忘顯擺一下自己看過的諜戰片,「但是會不會已經被策反了?然後程舸收到穆凱的指令對你的車動手腳,然後……」

魏樅應停了健身,望著他不說話。

說著,張光煒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本子,看是照本宣科:「不是含血噴人,昨天早上七點鍾,他比平常早飯多喝了兩屜蝦餃。晚上九點半,舍不得點外賣的人居然點了一份外賣,還有……」

「搞賽車屈才了。」魏樅應打斷他。

張光煒一樂:「像不像王牌臥底?」

魏樅應將跑步機的速度重新調快:「像傻逼。」

早飯多吃兩屜蝦餃大概是因為沒怎麼吃過,所以硬塞也要塞進去。至於外賣大概率是方倩給他點的,這麼久沒回去了,方倩肯定知道程舸不在首府。

在健身房裡泡了三個小時之後,魏樅應去更衣室裡沖了個澡,健身房裡的沐浴露聞著味道不怎麼樣,但聞著聞著倒是習慣了。

將髒衣服裝進背包裡,他打開手機,時筠還是沒有主動給他發一條信息。

不死心地往下拉了列表,消息列表刷新,結果還是沒有新消息。

他咋舌,很煩。

剛走出更衣室他就聽見了吵鬧聲,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在和一個一身蛋□□養出來的肌肉男在吵架。

魏樅應可從來不管吵架的事情,專注力全在手機上,路過時偶然一瞥,看著那個女人有點眼熟。

不是國人的東方長相,火辣的身材在緊身運動服下完全體現出來了。

是跟著穆凱的那個女人。

她國語說得非常不流利,一大段英文出來更是讓想要了解情況的店員一臉懵。

那個和她吵架的男人開口了:「鬼知道她乾什麼?突然過來摔了我的手機,算了算了,我不想和她計較了,就這樣吧。」

魏樅應站在那邊看著女人一邊說英文一邊比劃著,兩個人說的版本完全不一樣。

-

麗特總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啞巴一樣,他們說的自己聽不懂,自己說的他們也聽不懂。

今天她自己想出來鍛煉,穆凱找了一個女生陪他,所以她才一個人。

結果鍛煉到一半突然發現斜對麵有一個男人拿著手機在偷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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