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時刻（三）（1 / 2）
「你看起來有點兒驚訝，伊西多學長。」
埃爾頓看起來根本沒想要什麼回答地甩出一句話。他極其自然地走進考古學教授明亮整潔的客廳，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像是巡視自己的領地那樣四處打量著，期間夾雜著一些意義不明嘖嘴聲。
「布萊爾也就隻剩這點兒可悲的審美了。」看了一圈後，他回到茶幾旁，直接撿起那個惡作劇盒子看了看，然後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表情，「看看這是什麼——恨他的人還真是多。」
一旁的赫斯特欲言又止：其實那個附有詛咒之力的小醜盒子可能是用來陰他的……算了。
那個沒有傷害到任何人的盒子被隨意地扔到地上。頂著一頭淩亂金發的男人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坐，翹起腿，比回到自己家還舒適。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還挺同情你的。」那雙銳利的鷹目微微眯起，語氣看似散漫，眼底卻一片冷靜，「換了誰死了那麼多年又復活後，突然發現世界天翻地覆，還多了一堆想把自己捧上神位的瘋子都會失去理智的。至少我肯定會隨便找個什麼風水寶地了結自己的。」
赫斯特的眉頭微動，翠綠色的眼眸又沉又靜，直直注視著這位來自啟示會的查爾斯·埃爾頓先生。
他當然知道啟示會。隻是他記憶中的啟示會和這些人口中的恐怕已經不是同一個了。上個世紀，赫斯特還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學讀書時，「啟示會」不過是一個由校內學生自發組建的學術交流社團。每周社團活動的內容也僅僅是分享手稿抄本和野史資料，最多也不過是在完成小組作業上互幫互助。
距離他死於骰子的大失敗已過了百年之久。回到這個世界後，赫斯特也試著在網絡上搜索密大的信息，結果是一無所獲，仿佛歷史上從沒有這所學校存在過似的。理所當然地，他認為他的母校應當是徹底淹沒在時間的長流中了。
直到格斯·布萊爾的出現。
而埃爾頓這番話蘊含的信息量巨大：第一，啟示會中似乎存在著一位先知。證據便是他們中的某些人對「赫斯特·伊西多將會復活」這個事實了如指掌，可卻不清楚其中具體的細節，比方說，埃爾頓並不知道他曾去往另一個地球；第二，啟示會中有一批人，包括布萊爾，不知為何認為他是「神」；第三，啟示會這個組織內部看起來存在較為嚴重的理念分歧。布萊爾與埃爾頓就是最明顯的例子。用一個簡單易懂的方式來說，前者是位虔誠的信徒，後者則是無神論者。布萊爾對於「神」的存在推崇至極，而埃爾頓對此不屑一顧。
這個推論像一道劃過青天的驚雷，忽然將他心中明鏡上所有的塵埃一掃而淨——用排除法一一篩選後，無論這最後的答案有多麼不可能，它就是事實。而赫斯特在幾秒前發現的這個事實，奇怪地，並沒有讓他感到太多的驚訝，反而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就該是這樣，這樣一切都能講得通了」的微妙感覺。
他在埃爾頓對麵的沙發坐下，隔著一張長長的玻璃茶幾，與那雙淡灰色的眼眸對視了幾秒。
「我不知道啟示會直至今日還存在。」
埃爾頓伸手摩挲著下巴，似笑非笑地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伊西多學長。你要知道，啟示會自第一文明的繁星紀之初便由我們神秘的會長建立，橫跨繁星紀與寂滅紀兩個紀元，延續了數千年之久。如果說在第二文明的21世紀，啟示會仍沒有消亡，也是件不值得驚訝的事情吧。」
「不過你的懷疑某方麵來說也沒錯。」他接著說，「第一文明的啟示會自然在寂滅紀的末尾隨萬物一起湮滅了。但總有一些東西是『大災變』帶不走的，這為第二文明的調查員們留下火種，現在的啟示會，也不過是一群從古遺跡中爬出來的調查員依照記載重建的。」
第一文明被分為五個紀元：創世紀，灰默紀，神行紀，繁星紀，和寂滅紀。
現存的所有關於第一文明的資料，幾乎全部是由寂滅紀的歷史學家和小說家們提供的。第二文明的調查員們探索一個又一個散落在迷失之地的古遺跡，才從各種古籍、手稿、或壁畫中一點點拚湊出第一文明的全貌。實際上，「調查員」便是個第二文明獨有的說法。一開始，調查員指一些熱衷於研究舊神的學者和調查靈異案件的偵探，後來隨著力量體係被一步步完善，「調查員」漸漸變成了一個與第一文明的「超凡者」同等意義的詞兒——即借用舊神純淨力量的、超越凡人的人。
1923年，剛完成《淺論繁星紀人文主義思潮的興起對文藝作品的影響》一書的赫斯特·伊西多還未享受一個清閒的假期，便受到大學同窗好友莫裡森·亞恆的邀請，一同探索一個位於喜馬拉雅山脈中的古遺跡。根據亞恆的信息，他們以為這是個不知名超凡者留下的遺跡，可逐漸深入後，他們才發現，這竟然是座從未被發現過的、海洋與高山之神的遺跡。
三個月後，赫斯特再次見到投射到皚皚白雪上的日光時，他的身邊僅剩下莫裡森·亞恆一人，其餘的13人皆在遺跡中喪命。這是他所有探索經歷中最凶險的一次，可也是讓他一舉成名的一次——他從海洋與高山之神的遺跡中帶出的唯一一樣東西便是一頁手稿，由一位曾在神身邊侍奉過的超凡者所寫，記載了第一文明消亡的原因。
[……時間與命運之神做出了預言。大災變要來了，我看到萬物湮滅。祂說。於是日月倒懸，晝夜顛倒，千億星辰墜落，深淵漫進海洋，洪水淹沒高山，紅霧從天幕的缺口湧入，寂滅……]
值得一提的是，赫斯特與莫裡森在西藏牧民家中借宿的一周中，給他們留下了不少第一文明的知識。也許這將為舊神又增加幾個可悲的信徒，誰知道呢。（*）
如果說，繁星紀時啟示會的出現順應了興起的人文主義思潮，那麼第二文明的調查員為何要重建啟示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