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叫她鬧(1 / 2)
殿前植了幾株梨樹,細膩如新雪的瓊片團團簇擁著,正是含苞欲放之時。
停棲於枝葉間的鳥雀啾鳴幾聲,在這靜謐的禁庭春夜中,顯得尤為清晰。
雲竹俯身將那碧玉香囊拾起,望著她那難看至極的神色,一時不敢出聲。
猶豫了好半晌,才輕聲說:「娘娘,要不,明日咱們再去一回紫宸殿?陛下總不會,一直不見娘娘。」
「再說吧。」趙懿懿沒立刻應下,隻是急促喘息了幾回,淡聲問:「她何時出來的?」
雲竹愣了愣,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何尋菱,忙道:「何姑娘是酉正二刻出來的,出來時空著手,就是麵色瞧著,不是大好的樣子。」
出來時空著手,那就是食盒已經送出去了的意思。
猶如一隻大掌攥緊了心口,叫她難受得喘不過氣,略有些痛苦的蹙起了眉頭。
他不願見她,她親手做的吃食甚至隻能叫宮侍轉送,轉眼,那何二卻是進了紫宸殿,還在裡頭待了那麼久。
無論是何原因,她身為皇後的威嚴,被掃了滿地。
雲竹急忙攬著她纖弱的肩,替她撫了撫背,柔聲道:「娘娘,時辰不早了,且先睡下吧。其餘的事,等明早起來再說。」
仲春的夜間尚有微涼之意,身上蓋了層薄薄的衾被,側身躺在榻上時,卻怎麼也睡不著。
趙懿懿倏爾睜了眼,寢殿中微弱的燭火透過鮫紗帳幔,映出片昏黃的光。
於這幽深的夜間,她終於想了個明白,他那日為何會給她送那些首飾。滿滿一大匣子,具是珍品。
是覺得委屈了她,想要補償嗎?
原來他也知道……她是會因此事委屈的。
縱如此,他還是沒有半分猶豫的做出了抉擇。
越想,心裡頭越是梗得難受,一絲酸澀悄然爬上鼻尖與眼尾,淚意瑟瑟然湧了上來,不過幾息的工夫,便已在眼中蓄積成一片汪洋。
直至眼眸終於裹不住淚水時,便順著眼角流下,沾濕了那雲霞紋的軟枕。
晚膳沒用多少東西,趙懿懿哭著哭著沒了力道,頭腦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哭了多久,竟是昏沉著睡了過去。
四周忽然暗得出奇,眼前一片霧氣迷蒙,恍惚間,她竟隱約憶起了從前。
「太子已到納妃的年紀,前段時日,我曾向陛下舉薦你為太子妃。今日,陛下已給了我答復。」池麵拂來的徐徐微風中,大長公主端起茶盞輕啜一口,道,「再過幾日,恐怕便有旨意降下。」
這是趙懿懿頭一回知曉,她竟然,要做太子妃了。
她明麵上隻道了聲「多謝舅母替懿懿打算」,心裡頭卻是掩藏不住的,帶了些隱秘的歡喜。
從此,她便要和這個人綁在一塊兒,榮辱與共,生死相依。
舅母見她呆愣住,還以為她是不情願:「太子妃身份尊貴,是這天底下女子都艷羨的婚事,你自個考量考量。」
彼時她年歲小性子倔,正是和徐氏矛盾最深之時,麵上未顯露分毫,僅是應了一聲好,心裡頭恨不能立刻逃離侯府。
成婚以後,趙懿懿逐漸知曉舅母之所以舉薦她,並非是因著疼愛,而是為了同皇後作對,以及舅舅家的表妹年歲太小,再往旁支去尋,還不如她這個嫡親的外甥女。
即便如此,她還是甘願的。
還記得倆人剛成婚那會兒,無論再晚、無論什麼事,她都會等他一道用晚膳——祖父母健在時,就是這樣的。她以為天下的夫妻,都合該如此。
直至夫君有一日用完膳,告訴她可不必等:「孤每日忙完政務時辰不定,太子妃可不必等孤,先自行用膳吧。」
起初她並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仍是按部就班的著人準備膳食、照舊等著他來用晚膳。又過了幾日,太子直接沒來她的麗正殿,隻是傳話說自個已用了晚膳,叫她不必等。
趙懿懿以為隻是一日如此,誰知後來,竟是日日這般。她以為是太子體諒他,便不再等他,從此各用各的。
原來啊,他不是體諒她,而是早就不想同她一道用飯了。
趙懿懿迷迷糊糊地想著,他先前如此,其實隻是因為修養,選擇給妻子幾分薄麵。她竟傻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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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趙懿懿難得睡到了辰正才起身。
自做皇後以來,每日宮務繁多,偶爾還須得服侍顧禎早朝,算下來,她很久沒這麼晚起過了。
「今兒廚房做了鬆黃餅,娘娘可要多吃幾塊。」替她梳妝時,蔓草小聲說了幾句,「娘娘昨晚都沒吃幾口,今天得補回來才行。」
趙懿懿抿著唇瓣笑了兩聲,隨著這淺淡的笑意,唇角梨渦若隱若現。
她叫人將偏殿戶牖大開,一抬眼朝外望去,便是滿樹堆雪重重。正當趙懿懿垂首獨自用著朝食,卻有一人逆著光,從殿外緩緩步入。
「皇後是在用朝食?」
那人顯然是剛下了早朝,還未換下那一身挺括衣袍,更顯得他身量頎長峻挺。清雋麵容隱在陰影內,或明或暗的光,無損他半分俊美。
夫君怎麼來了?他不是不欲見她麼?
趙懿懿先是呆愣了片刻,隨後放下食箸,起身應是。
立在那兒時,卻是有些手足無措。
顧禎抬了抬手,淡聲道:「正巧,朕也還未用朝食。」
皇帝這意思,便是要在椒房殿用朝食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眾宮人亦是凝滯了瞬,才又轉身下去,準備另備一份吃食。
除卻方才那一番對話,倆人相對無言,各自用著各自的朝食。趙懿懿用飯的速度,較之先前慢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