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賠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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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蕭蕭,穿堂而過時卷起那廊廡中男子的衣擺,霽色飛鳥紋圓領袍隨風獵獵。

幾朵桃花被春風拂落,在青石磚上滾了幾圈。

更有一朵,滾到了顧禎的革靴邊。

「那麼大個活人跪在你那肅章門外邊,你能不知道?依哀家看,你就是故意為之,如今還在這滿腹推托之詞!」

「皇後,你同皇帝大婚快三年,到現在也沒個消息。這也就罷了,尋菱一片好心,心懷愧疚去給你賠罪,哀家本以為你是個好的,哪想到心竟是壞成這樣!」

這些咒罵的話語,一字一句,毫無防備地砸到了心窩裡頭,像是要將他的腑髒生生撕開一個口子,撕扯出淋漓的傷口與鮮血。

分明是春日,那陣暖風吹拂而過時,顧禎卻頓覺渾身冰涼一片,抬起的手亦是微微顫著。

支摘窗仍傳出太後的斥責聲、何太妃的勸慰聲,還有各種嘈雜與吵嚷的聲音。

今日以前,他從來不知,皇後在宮中會是這樣的。似乎,沒有人將她放在心上,也沒有人將她放在眼裡。

包括他。

或許不是不知,而是從前沒有心思去關注,也懶得理會這些,隻覺得是些小事罷了。

直至親耳聽聞,才覺這些話有多刺耳,有多難以忍受。

一道柔和的聲音回道:「母後,兒媳並未如此想。」

顧禎狂顫不止的心忽而平穩許多,像是有一隻綿軟無骨的手掌,在他心口處輕輕拂過兩下。

那聲音又道:「望母後明鑒。」

「明鑒?你叫哀家怎麼明鑒,尋菱暈……」

太後仍是未有半點消氣的意思。

季春的天氣,他卻覺得連手指尖都是冷的。

隔著那叢桃花,何尋芳瞧見皇帝一身霽色圓領袍,配著那皮質蹀躞帶,足蹬一雙革靴,沉悶地立在殿宇前。

她提著裙擺匆匆過去,隔著花叢驚詫問道:「陛下怎的就來了?」旋即,她又抻著脖子往後邊看了看。

顧禎回首望去,瞧見何尋芳以後,便輕點了點頭:「嗯。」

「啊?」何尋芳麵上閃過一絲迷茫,隨即驚詫道,「燕王殿下擔心剛才那侍從說不清楚話,我還正要去紫宸殿尋陛下呢,不想陛下這麼快就過來了。」

「姑母正氣著,陛下快些進去,從旁勸解幾句罷。」

顧禎未曾回話,轉過頭來,仍是怔怔地看著那道門扉。

隻是一道門而已,卻像是隔著一道天塹。

他有些不敢進去,不敢進去麵對她的麵容,不敢看她那沒了光彩的眸子。

「皇後。」太後聲音沉沉,終是止歇片刻,沉聲道,「今日之事,哀家命你與尋菱致歉,且禁足你一月,你可願意?」

殿中靜謐片刻,無人回話。

「皇後這是對哀家的裁決不服氣麼?」

一陣無名的火竄上來,顧禎猛地推門而入,疾步進殿。

何尋芳怔了怔,也跟了進去。

殿中眾人一驚,在反應過來後,除卻太後以外,齊齊起身與皇帝行禮。

顧禎未應聲,隻問道:「何事叫母後發這麼大的火?太醫才交代過母後得靜養,怎的又這般生氣。」

「你自個問皇後!」太後麵色不虞,眸色有些許陰沉。

顧禎的眸光隨即轉向了趙懿懿的方向。卻見她微微垂首盯著裙擺,兩縷發絲隨著她的動作而垂下,在鬢邊輕輕飄盪著。

緊咬的唇瓣,訴說出她的委屈。

他心尖微微刺痛一瞬。

進來時,他便已瞧見皇後是站在太後跟前聽訓的,而眾人皆坐。

無人關心皇後如何。

思及此,他麵色驟然沉了下來,冷聲問:「皇後尚且站著,爾等有何資格坐?」

太後愣了愣,似是沒曾想到,皇帝不追問發生了什麼,竟是開始替皇後計較此等微末的事。

趙懿懿微感詫異,忍不住抬眸去看他,卻正正好觸及,那雙冷肅至極的鳳目。其中蘊含的冷意,令人但凡瞧上一眼,便覺膽戰心驚。

帝王動怒,眾人齊齊跪了下來,趙懿懿掐著手心迫使自個冷靜,也跟著一道而跪。

顧禎麵色一僵,望著她曲下的膝蓋,心中閃過一絲惱怒,卻又不好伸手將她拽起來。

哪怕是這會兒,還非要跟他作對。

真是連臉色也不會看,也不想想,他動這怒火是為著誰。

「是哀家叫他們坐的。」太後飲了口茶水壓火,淡淡回了一句。

垂目望向殿中跪俯眾人,顧禎沉聲道:「即便太後心善命爾等侍坐,也該知曉規矩,皇後都立在這兒聽太後教誨,又豈有爾等能坐的理?」

他忽然覺得很難受,仿佛有一把刀,正不斷地捅向他的心窩子,劇烈的疼痛襲來,心髒都蜷成了一團。

眾人齊齊應是,太後被駁了麵子,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皇帝也忒計較了些。」

顧禎道了聲起,卻沒命眾人坐,剛被他尋了一通,眾人此刻也學乖了,更是不敢坐,正垂首立在一旁。

看著那站在一旁緊抿唇瓣的趙懿懿,顧禎心頭惱得很,勉強壓了壓火氣,方問:「皇後站那麼久了,可覺得累?」

趙懿懿杏眸含霧,眼簾輕垂,螓首微微搖了兩下,柔聲回:「妾身不累。」

都罰她站過這麼久了,還要再逼問問一句累不累。

世上豈有這樣的道理?

心口想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她隻覺得悶得慌,掩在袖中的手用力掐了掐指尖,才叫自個堪堪回過了神。

顧禎一噎,揮了揮手:「坐下歇會罷。」

皇帝不急著問何事,太後卻急了起來,與方才的態度截然不同,冷聲道:「皇帝,你瞧瞧皇後今日乾的好事。因著林南均先時在拾翠殿,誰承想皇後後來也病了。尋菱今日病好得知了此事,這孩子心地善良,心裡頭過不去這道坎,連忙跑去給她賠禮。她倒好,竟叫尋菱就在外邊跪了半個多時辰!」

「大姑母……大姑母別說了。」隔著扇屏風,傳來少女的祈求聲,「都是尋菱的不是,姑母別責怪娘娘。」

「可是皇後命她跪的?」沒理會裡間那道聲音,顧禎淡聲問。

太後一怔,旋即回道:「尋菱誠心要與她致歉,她連麵都不肯見,皇後這架子倒是夠大!她眼睜睜看你表妹在外邊跪著,難道是什麼好心眼?哀家瞧著,她分明就是記恨哀家命那林南均留在了拾翠殿!」

宮侍上前,替太後拍了拍肩背,又斟了盞茶水與她潤喉。

他微微側首,觸及她淡然如水的眸子時,心頭一寸一寸的發涼。今日阿祁在這,命人告知他,他親自撞見的。

那沒撞見的時候呢?

還會有哪些?

卻原來,她私底下,竟受了這麼多委屈。為了一個侄女,還不該是她錯處的事,母後會這樣訓斥她。

「那便不是皇後命她跪的了。」看了眼屏風後,顧禎聲音淡淡,趕在太後開口前道,「瞧母後這話說的,這紫微宮中數萬宮人、天下千萬臣民,若是在外邊跪一跪就能見著皇後,那也太容易了些。」

「往後,誰還會拿這規矩當回數?」

眾人齊齊一驚,都沒料到皇帝會如此說,便是派人去喚他的燕王,也隻想著將皇帝叫過來,稍稍將事態緩和下。

卻沒想到,他會說這些話。

何尋菱倉皇抬首望向外間,心頭沒來由的慌亂起來。旋即又安慰自個,沒事的沒事的。

姑母她們都說過,皇帝一向不在意皇後,今日恐怕,也不會替她出頭。

她又因在椒房殿外跪暈了過去,於情於理,都是她可憐些。

皇帝在此,太後麵色到底緩和了些,卻仍是有些不滿:「這怎麼能一樣,尋菱是你表妹,怎能跟旁人一塊兒算。」

殿中忽而傳出一聲輕笑,於這靜謐的宮室內,格外的清晰。

「母後。」顧禎溫溫喚了一句,先前的戾色褪去,又恢復了以往溫潤如玉、謙和君子的模樣,「天下萬民,都是朕的子民。」

——言外之意,何尋菱與旁人,並無任何不同之處。

太後也聽出來他的意思,心口有些發悶,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反駁的話。

趙懿懿掩唇咳嗽了兩聲,顧禎淡掃她一眼,又道:「母後,何況皇後的風寒亦未曾好全,何姑娘既知曉皇後染了風寒,去椒房殿鬧這麼一場,是故意不想讓皇後病好麼?」

屏風內,何尋菱原被安置在一張矮榻上,幾乎是驚得立刻起了身,於地上跪倒:「陛下,臣女……臣女並無此意。」

太後看了看趙懿懿,果見她麵色蒼白,往日紅潤的唇瓣亦失了血色。

雖如此,那張臉瞧上去,倒是愈發的我見猶憐了。

「陛下……陛下,臣女知錯……」

太後有些不自在,訕訕道:「她哪有這個意思,就是想著去給皇後賠個禮罷了,皇帝你多心了。」

餘光瞥見她緊緊交握的手,指骨已然用力到泛了白,顧禎愈發覺著喘不過氣,冷笑過一聲,沉下聲音問:「朕前幾日也感了風寒,因著母後命林南均留在拾翠殿的事,朕派人去太醫署,卻是撲了個空。何姑娘怎的不來給朕賠罪,是不將朕放在眼裡麼?」

聽至此,太後也想起那日吳茂過來,言及皇帝染了風寒,被耽擱病情的事。

忙問道:「皇帝,這兩日可好些了?」

顧禎道:「雖無大礙,然那日被耽擱過,還覺得渾身不爽利。」

燕王心頭浮起疑惑,他幾乎是每日都往紫宸殿去的,怎不知,皇兄何時染了風寒?他疑惑地望過去,隻覺得皇兄麵色如常,毫無半點兒染了病症的模樣。

太後一時有些六神無主:「這……這……」

「陛下,此事是臣女的不是,因臣女耽擱了陛下同娘娘二人,實是萬死難辭其咎。臣女實是不該在椒房殿求那麼久,叫娘娘難做的。」

顧禎淡聲道:「你知曉就好。」

太後哼道:「皇帝今日倒是稀罕。哀家且問你,皇後命人在日頭下跪這麼久,難道不是狠毒之舉?」

顧禎偏頭,卻見皇後仍是低垂著頭,眼簾亦是垂著的,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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