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打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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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懿懿半闔著眉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張往日裡淡漠冷峙的俊美麵龐上,竟浮現出了驚慌失措。這般的神色,與那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帝王全然不符。

從前那雙鳳目雖溫潤,卻又隱隱透著些冷傲,與今日的模樣,是決然不同的。

怎麼喜歡一個人,這些,還需要旁人教嗎?

趙懿懿垂目不答,半晌後,隻是輕輕挪開視線,瞥向了窗外的那株桑樹。

昨夜剛下過一場雨,蓄積後的雨水正從桑葉上滴滴答答往下落,滴落在窗台上、青磚上,帶出清脆的聲響。

聽著那響動,再看一眼她冷然的神色,顧禎心頭愈發的慌亂,掌心力道收緊,聲音也更低沉了些「懿懿,往後……往後你教教我好不好?」

良久,趙懿懿眸中的笑意一點一點的褪去,將衣袖緩緩從他手中抽離,眉眼中蘊著幾分悲涼。

喜歡?

他這樣的人,也會知曉,什麼是喜歡麼。

她麵色有些冷,立在他跟前,無悲無喜地問「陛下究竟是因為喜歡,還是如那日在先農壇所言,皇後如今還算稱職,陛下未有更易打算呢?」

顧禎這便知曉,從前說過的話,每一個字,都轉頭報應到了自己身上。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辯解,卻發不出聲音來。

「如若是因為這個。」趙懿懿理著自個微有褶皺的衣袖,含笑道,「陛下大可放心,妾身必定如陛下所願,謹守皇後之責,將這闔宮上下都打點好,必不叫陛下在前朝有何憂心之處。」

聽著她的這些個承諾,顧禎知曉自個本該高興的。

——可卻高興不起來。

月匈腔忽而生出些悶痛感,他死死握著那太師椅的扶手,似要將那檀木雕花扶手掰成兩段。

字字句句,全是他說過的話,盡數給他還了回來,叫他失去了任何辯駁的理由。

卻原來,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懿懿全都入了心上的。

她都記了下來,不是不知道,隻是一直埋在心裡頭,未曾出口罷了。

顧禎慘然笑了笑,眼中浮現了些叫人看不透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去觸碰她的手,輕聲道「從前的事,都是朕不好。」他聲音發著顫,這一句話已耗費他許多精力,說罷又稍稍停頓片刻,方再次開口,「朕知曉這些年委屈了你,是朕的疏忽,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趙懿懿沒說話。

哪還有以後。

將近三年,已經夠她死心的了,甚至於,她還嫌自個醒悟得太慢了些。

沒有以後了啊,人這一生,不過短短數十年,她還有幾個三年?哪還能有那麼多以後呢。過往那三年,她權當是一場夢,如今大夢剛覺,她哪又願意再次入夢。

她笑了笑,輕聲說「陛下的心意,妾身心領了。」

心領了,那就是別處不願領的意思了。

顧禎怔愣一瞬,一陣寒涼席卷四肢百骸,閉了閉眼眸,放緩了聲音說「懿懿,不要對朕……這麼絕情好不好?從前是朕待你不夠好,也沒曾將你放在心上,將近三年,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可……」

他忽而說不下去,隻是沉沉地看著她,一雙手輕輕的顫著。

是啊,將近三年的時間,他都沒有察覺自個的心意,卻在如今突然對她說,自個喜歡上了她。

誰會信?

誰又當回事?

如今吞下的一個個苦果,皆是他當初親手種下的。

全都是。

「朕是不懂什麼是喜歡,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喜歡一個人。」顧禎聲音帶著些哀涼,繼而放緩了問她,「那你教朕,朕去學……學怎麼喜歡一個人好不好?」

以前不當回事,年少輕狂時,還親口說出不喜趙氏女,最初對她的態度也隻有不耐煩,心裡頭隻裝滿了那些政事。

卻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她就已經闖入了他心頭,而後生根發芽,牢牢地駐紮在了心底,再難割舍去。

等他發覺時,那根莖早已深深鑽了進去,攪得他不得安寧。

他生來尊貴,此生做出過無數的決斷,下過無數的命令,頒過無數的旨意。

向來手段強硬,每一樁事都是他算計好的,從未有過後悔的時候。

二十多年了,頭一次的,他開始後悔。

後悔當初那般待她,後悔那日對她的不耐煩。

他陷入了一種無解的境地中,拚命在腦海中構想著,倘若那天她問起趙維民的事時,他態度好些、語氣溫和些、莫要責怪她,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縱然知曉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服,時光也永不可能回溯,顧禎卻不受控製的構想著另一個結果,陷入了難以自拔的後悔中。

「懿懿。」顧禎又喚了他一聲。

一陣風過,桑葉抖動起來,其上蓄積的水珠也不斷地往下落,趙懿懿後退過半步,俯身行禮「陛下,時辰不早了,該要啟程了。」

淺淡的一句話,便將他所有未出口的言語都堵在了喉中,叫他無法再做任何回應。

凝著她溫順而淡然的眉眼,顧禎不禁想著,從前,他也是以這樣的態度待她的麼?

不在意、不上心,也無所謂。

像是一堵軟牆,看著是軟的,卻怎麼也擊不破。一拳打上去,所有的力道都能盡數卸去。

輕而易舉的,便能叫人崩潰。

顧禎勉強扯著唇角笑「嗯,是該啟程了,怪朕,耽擱了這麼久。」他又問,「你今日歸家,要去多久,可要在府中留宿呢?」

趙懿懿淡聲道「家中有些事,妾身回去看看,想來沒多久的。」

顧禎道了聲好,言及要派幾個侍從跟著她。

皇帝的親衛與宮侍跟著,於她有利無弊,趙懿懿也沒拒絕,隻輕聲道謝。

回京途中,趙懿懿獨自乘在厭翟車中,許是這兩日騎過馬,身子也好了些,她竟未曾像來時一般胃中翻湧難受,舒服多了。

一路上,顧禎也未來尋她,便是途中停下歇息時,也隻聽聞皇帝領著人出去跑馬。沒見著他,趙懿懿覺著舒心多了,整個人都鬆了口氣。

她是真不想見著他。

一見著,倆人總是要起爭執,字字句句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隻想立刻逃離。

到洛陽城時,快到正午時分,趙懿懿著人往顧禎那兒道了一聲。

不多時,顧禎便命人與她回復,允了她今日前往侯府的事,還派了吳南與幾個親衛跟著她。

「娘娘,這會兒快到正午,天氣熱得很,娘娘先飲幾口茶,去去熱氣罷。」雲竹斟了一盞茶遞過去,聲音輕柔。

趙懿懿垂目接過茶盞,眉尖微蹙,掩唇輕咳了兩聲。

雲竹忍不住說「娘娘咳疾都還未好全,昨兒個還不肯用燉梨……」

「好了好了。」趙懿懿無奈一笑,擰著她的麵頰說,「就是嗆著咳了兩聲罷了,瞧你緊張的,話再這麼多下去,可真要做那老婆婆了。」

她抿了一口茶水,淡聲問「父親那日,是怎麼說來著?」

雲竹跪坐在旁,將那日經過完完本本訴說一遍,車架也在此時到了侯府門前。

驟然得知皇後駕臨的消息,整個淮安侯府都慌了神,急急忙忙地準備過一番後,眾人皆按品階換上衣飾,隨趙維民出府迎接皇後。

除卻兩年前歸寧那日,趙懿懿已經許久沒有回過侯府了,如今的淮安侯府於她來說,顯得既熟悉又陌生。

階前青磚上跪了一片,在趙懿懿由侍從扶著下車時,口中齊呼「皇後萬安」。

趙懿懿今日本就是過來給弟弟撐月要,自是不像從前那般溫和,未道免禮,腳步也未曾停留,徑直由侍從引著入了侯府。

趙維民在身後傻了眼。

他此刻還跪在地上,微微垂著頭,一雙眼睛瞪大了看著青磚,滿臉的不可置信。

一盞茶後,才有一青衣小童從府內跑了出來,傳道「皇後娘娘體恤,命爾等免禮。娘娘說都是自家人,心意到了就行,何必講究這些個虛禮,侯爺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趙維民麵上一陣恍惚,竟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個的過錯,難道是他太過謹慎了不成?

轉瞬,他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方才的舉動不對勁,這些話也很不對勁,不像是在體恤,倒像是帶了些陰陽怪氣。今日之事太過蹊蹺,實在……不像他那長女能乾出來的事兒。

眾人重新歸府時,趙懿懿已然坐在正廳太師椅上,由侍從伺候著飲茶,瞥見眾人入內見禮,她不由命趙端端與趙辰二人近前,問了些話。

趙端端還好些,她入宮的機會總多些,在趙懿懿麵前也沒那麼拘謹,脆生生地問「阿姐頭一回親蠶,可有什麼新鮮事麼?」

她眸光中閃爍著幾分好奇,趙懿懿不由失笑「哪有什麼新鮮事呢,左不過就是那些,過兩日我在宮中與隨祭命婦勞酒,你一同來就好了。」

趙端端應了好,直接賴在趙懿懿身上不肯動「阿姐我還給你做了些香囊,一直都沒機會給你,天天盼著,你今日竟然來了!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什麼香囊,你回頭拿我看看。」趙懿懿不由失笑,又擰了下她的耳朵,「你這話也太多了些,都這麼大了,該像些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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