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探視(1 / 2)
帷幔一角,吳茂急得聲氣兒都變了,顫顫巍巍道:「陛下剛從火場裡頭出來,方才……方才在火場時,還咯了血。」
凝著榻上雙目緊閉的皇帝,太醫一時覺得棘手,視線轉到皇帝身前,不期然瞧見了點點暗紅。
灼得人眼睛生疼。
吳茂視線也跟著看了過去,忙道:「火勢愈發的大,還是先將陛下換個位置避火罷?」
西風一起,這場火越是猛烈,原本快被撲滅的火勢又迅速高漲,整座椒房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逐漸蔓延至兩側的百福殿、綾綺殿、還周殿。
滾滾濃煙騰起,隱有遮天蔽日之勢。
漫天星子逐漸隱於濃煙中,本該由此暗下來的天色,卻被那火光照得如同白晝。
太醫沉聲道:「得快些,陛下恐怕等不得,著人多備幾缸涼水。」
皇帝周身皮膚已呈不正常的紅,外邊兒有衣袍遮擋,還不慎明顯。一個小內侍替皇帝除去左臂衣袖時,突然受了阻擋,再低頭一看,才發覺那塊皮肉,竟已同衣物緊緊貼合在一塊。
「吳監!」小內侍幾乎快被嚇哭了,哆哆嗦嗦地去喚吳茂,身子抖如篩糠。
帳內亂成了一團,帳外也仍是亂著的。
一麵忙著滅火、一麵又忙著救人,更有無數被燒傷的宮人。不但皇帝傷得重,這場火是從椒房殿正殿起來的,原先就待在正殿外間的趙二姑娘,也是傷得不輕。
她本就是皇後之妹,兼之今日皇帝在萬春殿親口說過,她是太後親女、皇帝胞妹的消息,宮人都有所耳聞,風言風語的鬧了一場,叫人更不敢怠慢分毫。
火勢大得驚人,趙端端也被挪去了一處僻靜的宮苑,一邊哭道:「阿姐、阿姐還在裡麵……」
蔓草也是心急如焚,一顆心一直懸吊著,又要一麵安撫她,幾欲撐不住倒下。
「二姑娘別怕,雲竹還守在那邊呢,若真有了娘娘的消息,奴婢一定盡快給二姑娘通秉。」蔓草指揮著人給她處理傷勢,又在一旁壓低了聲音,柔聲安撫著。
漸漸的,趙端端的聲音小了,隻低著頭啜泣,也不知是哭傷處的疼,還是因為心尖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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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濃煙飄散開時,趙懿懿便猛地回過了神,舉目眺望濃煙來處,竟是椒房殿的方向。
凝著看了許久,她終是確信,那就是椒房殿。
即便不是,也是周遭幾座殿宇。
她一路往椒房殿走,走到半路上卻被宮侍攔住,不許她往前去。
兵荒馬亂之間,趙懿懿穿得簡潔,宮人也沒注意到她,隻是將她推著往外走:「椒房殿起火了,趕緊回去,快別過來!」話音未落,那宮人突然又攥住她的手臂,錯愕喚道,「皇後娘娘?!」
這一聲驚呼,頓時吸引來所有宮人的視線。
「娘娘,您怎麼在這兒?」宮人驚疑不定地仰著頭,染了黑灰的臉呆滯在那,一時間沒回過神,整個人顯出怔怔的模樣。
西風獵獵,本該迅速解決的一場火,竟是到現在還在熊熊燃燒著。
趙懿懿被宮人們簇擁著,送往趙端端暫且安置的殿宇。
烏泱泱一群人行來,趙端端聽得腳步聲,用力拽著一旁的憑幾扶手,猛地轉過頭看。
幾回滿懷希望,又幾度失望,正當她又要不抱希望的收回視線時,卻瞧見了一道藕荷色身影,被無數宮侍團團圍著,向著她媞媞行來。
杏眸櫻唇、凝脂肌膚、青絲低挽。
明明是在這樣慌亂的時候,她卻絲毫不顯狼狽,姿儀如舊、形容如常。
待那人走進,趙端端猛地落了淚,一個飛身撲到她懷裡,嗚咽道:「阿姐……」
她本就被煙熏了嗓子,又哭了這麼久,嗓音聽著像被刀劃過一樣,沙啞刺耳。
這回倒是將宮侍和太醫給嚇個不輕,連忙將她給拉了回來,蔓草忍不住板著臉說了她幾句,又叫人繼續給她處理傷處。
「半點都不乖。」趙懿懿來的路上,已聽宮人說起她的傷勢,聞言輕輕敲了敲,神色隱有不悅。
這座宮苑荒廢已久,雖不算小,卻是雜草叢生。
宮人們費心收拾許久,才勉強收拾出幾間能住人的屋子。今日亂成一鍋粥,及至此時,仍是火光連天。
趙懿懿簡單梳洗一二,便在內室一張榻上歇下了。她今日本就受了驚,又發了熱,後來連湯藥都沒用,就去池邊吹了一晚上的冷風。
這會兒躺在榻上,隻覺腦袋昏沉,身子難受得緊。
沾著枕頭,勉強閉著眼睛,卻是清醒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天邊都翻起了一道白線,她才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她是被刺目的光給照醒的。
隱隱聽著外間宮人說話的聲音,她心下一鬆,在榻上淺淺翻了個身以後,一時間不大想動彈。
「昨日陛下傷得不輕,也不知好些了沒有。」
「嗐,陛下從火場出來那會,人都已經暈了過去,怎可能好的了。」
幾個小宮娥嘀咕了幾句,也聽不太清是誰的聲音,拾掇著東西漸行漸遠了。
趙懿懿眨了眨眼,卻發覺眼睛有些乾澀,忍不住又眨了好幾下,才側首看向開了一道縫的窗牖。
入目所見,飛簷如鈎、瓦礫若琉璃,正是巍巍屹立的清月閣。她心下了然,看來此處是延德殿了。
正望著幾許湛藍出神之際,門扉被吱呀一聲推開,雲竹領著兩個小宮娥,一個端著湯藥、一個端著吃食入內。
「什麼時辰了?」趙懿懿怔怔然問她。
雲竹答道:「午正了,奴婢先前來過幾回,娘娘都沒醒。方才聽著裡間動靜,才又叫人去熱了吃食與湯藥過來。」
她在榻邊坐下,探了探趙懿懿的額頭,無奈道:「娘娘昨晚到底喝藥了沒有?」
趙懿懿搖搖頭,杏眸水汽氤氳:「忘了用。」
「這怎麼能……」雲竹亦是氣結,怔在那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方道,「奴婢叫人熬了粥,又炒了幾個小菜,還有娘娘喜歡的糟鵝。娘娘快用了,再將藥給服了,睡上一覺病就能好。」
趙懿懿就著她的手,小口小口用著粥,那粥剛熬好,燙得她直皺眉頭。
一碗粥見底時,她忽而問:「我聽人說,陛下昨晚從火場出來,可走水的地方不是椒房殿嗎?」
雲竹舀粥的動作微頓,垂目看著自個的裙裾,沉默許久,才輕聲說:「昨夜,陛下誤以為娘娘尚在殿中,親入火場救娘娘,不知是何緣故,最終在火場中暈厥過去,還是被宮人給送出來的。」
趙懿懿突然就嗆到了。
雲竹餵她飲了小半盞茶水,才覺得稍稍好了些。
喝過藥後正要睡下,卻有林太醫提著藥箱在外求見,要給她看診。
昨日突然發熱,是受了驚的緣故,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林太醫診過脈,又開了服溫養身體的方子,才嘆道:「所幸娘娘昨日不在椒房殿……」
趙懿懿因而問他:「陛下如何了?」
林太醫提起的筆懸停在那,沉吟不知多久,終是回道:「陛下昨日陡然沖了進去,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又翻找得急,身上被火燎得狠了些。先是在內殿咯了血,被送出來也沒一處是完好的,臣在給二姑娘看診時,瞧見陛下有處皮肉似乎和衣物黏在了一起,血肉模糊的……」
稍稍想了下那場景,趙懿懿渾身毛骨悚然,她倏爾捏緊身下被褥,無意識地皺緊了眉頭。
「那今日呢?」她問。
「陛下還未醒,楊、李二位太醫令正領著數個太醫全力救治。」林太醫聲音壓得很低,復又提筆舔墨,繼續寫著方才未寫完的藥方,「臣今日去過一趟紫宸殿,隻是隔著把了個脈,具體的事宜,尚不知曉。」
因陛下重傷,今日早朝也免了。
此消息雖還對外死死捂著,他們這些太醫令也不允許歸家,然昨晚宮城的那場大火,濃煙覆蓋了半個洛陽城,卻是怎麼也瞞不過去的。
這會兒,外界也多多少少會有些猜測了。
他們不能出宮,自是不能知道外邊如何,可想也知道,必然是一些不利的消息。
怔神間,雲竹又端了一碗湯藥上來。
趙懿懿稍稍抿過一口便皺了眉,將碗沿拿開:「好苦。」
聞起來也是苦的。
林太醫道:「倘若娘娘昨日喝了藥,臣今日便不必開這一份,也就不用苦了。」
趙懿懿氣得不輕,見雲竹又拿了調羹過來要餵,這等苦藥最怕一口口喝,還不知得喝到何時去,便忙將她推開點兒,端起藥碗一口灌了。
口鼻充斥著一股苦澀的藥味,吞咽時猝不及防嗆著,趙懿懿勉強將剩餘湯藥咽了下去,才撫著月匈口咳嗽起來。
咳得聲嘶力竭,身子都在輕輕發著顫。
開好方子,林太醫起身行了個禮,又道,「娘娘,臣還需得去一趟萬春殿。」
雖還說著長公主,他心裡卻清楚,那一位恐怕……快要做不成長公主了。
然太後到底還寶貝著,整個萬春殿雖被封了起來,臨川長公主更是被層層宮侍看管在了偏殿,連隻蚊子都不得進出,可太後卻不許人怠慢。
總歸是太後的意思,莫說叫他給長公主看病,就是給一隻蟲子,他也還是得去
臨川昨日落水過,趙懿懿心知他是去給誰瞧,卻沒攔著,隻是輕輕頷首道:「嗯,你去吧。」
「端端如何了?」雖還是有些怨氣,她到底是舍不得,轉頭問了一句。
雲竹回道:「二姑娘剛才鬧著不肯換藥,說身上燒得慌,還想伸手去抓,被奴婢們攔住了。」
趙懿懿無奈道:「她一貫嬌氣,哪兒受得了這個苦,罷了,多派幾個人輪流盯著,務必將她看好了,萬不能有什麼閃失。」
雲竹垂首應了,隨即猶豫道:「娘娘,太後寵了長公主這麼多年,即便不是親生,心裡頭必然也疼惜。奴婢昨日冷眼瞧著那架勢,倒不太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