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1 / 2)
柏俐君興奮不已,情緒越來越高漲,他圍著堆好的雪人跑來跑去,在胖娃娃和小狐狸之間繞圈圈。
懷樂又給他堆了一個啃著胡蘿卜的小兔子。
他邊跑邊笑著,也不怕摔了。
嘴裡一直嚷嚷,「小兔子小兔子!樂兒姐姐最厲害了」
「比街上會賣糖人的裴叔叔還要厲害,琍君最喜歡樂兒姐姐了。」
『死而復生』的懷樂攏著一件煙藍色的鬥篷,膚容勝雪,唇紅齒白。
俏生生立在堆好的小狐狸身旁。
柏俐君是上任被傅忱擠兌下台的鍾官,柏文溫的小兒子。
他身子骨不大好,胖也是虛胖,一直養在汴梁外街沿的這處私宅。
平日裡話少,見到懷樂來,倒是變得開朗許多,總愛纏著懷樂玩。
柏家祖上幾代,為國效忠,是南梁朝中很少見的清官。
這事說來話長。
真要講起來,還得多虧了柏俐君那日偷跑出門玩,在小攤販買了點小玩意,他跟商販兌了假株錢,傅忱最開始造的假株錢便是從四街沿的小商販手裡流出去的。
傅忱造的假株錢足以以假亂真,若非行家壓根不能辨明,小商販不留意,但柏俐君自小便跟南梁株錢打交道了。
對著光照時,他無意間發現兩塊錢有些不一樣,便將這事告訴了柏文溫。
柏文溫飽受朝中大臣擠兌,他為官清廉,實在不知何處要被人一直擠兌。
特別是宣武帝派了兩人跟在他身邊打著體恤的名頭分權督監他。
那段時日,簡直過得如履薄冰。
小兒子無意間發現的兩塊不一樣的株錢,讓柏文溫恍然明白,暗裡那股勢力或許針對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鍾官這個位置。
在高位上不好查,很快他故意在眾多大臣進諫宣武帝過於寵幸黎美人的折子裡,多加了他的一折。
不出所料,宣武帝本就對他不滿,很快,他就順利脫身了。
遭到貶黜後,暗裡針對他的那隻手也隨之消失,再過了些時日,柏文溫開始順著假株錢開始查。
查到了傅忱的身上,即使查到了,也沒有餘力去阻擋宮變。
那日恰逢他在質子府,救了栽到雪地裡的懷樂。
酆館設宴給黎美人慶肚子裡孩兒的生辰,外臣沒有進宮的對牌,好在人多,柏文溫瞧著時機合宜,易容進的宮。
當夜裡死的人多,找到一個和懷樂身形差不多的宮女給她喬裝掩飾了一番,作好這一切,恰要帶著她走。
忽而有人過來了,是掃積雪的宮人,他碰到喬裝「死去的懷樂」。
柏文溫先將懷樂送到宮門,本來他也打算走了,細細想想,又折回去。
宮變當時,殺進來的西律人得令,嘴裡喊著不殺南梁皇室宗親,全都要活擒。
就怕那宮人嚷著回去出什麼差錯,小公主在宮裡雖沒有地位,但好歹替她全圓滿了,柏文溫便回來瞧瞧,是否會有人帶走懷樂的屍體,
不曾想,竟然叫他看見了傅忱失魂落魄滾下長階的後續。
原本要將懷樂帶回柏府,柏文溫改了主意,他將懷樂帶回了私宅。
盡心救治,仔細養著。
說不準,小公主會是一個轉機。
懷樂被柏俐君誇得臉紅,靦腆害羞擺了擺手,意思是她不敢當。
很多事情都是熟能生巧。
懷樂堆雪人堆得很像,是因為從前一個人太孤單了,沒有玩伴,沒有人陪她。
汴梁每年都下雪,懷樂就自己堆雪人,當成她的玩伴。
以前她堆得很醜,後來每天堆,每天堆,堆久了,就好看了。
柏俐君說小狐狸和胖娃娃像真的一樣,其實不然,在懷樂心裡,小狐狸小兔子和胖娃娃就是活的。
它們一到冬天就出現,陪了懷樂好幾年。
燒掉的發尾都剪了,濃煙嗆進喉管,嗓子傷著了還在養著,懷樂隻能借助手打打手語跟人說話。
可能在別人看來不太好,但在懷樂看來,打手語總比磕磕絆絆的好。
懷樂很想把每一句話說話,她不想叫人嘲笑她,在宮裡時,許多宮侍都拿她結巴的事情取笑她。
柏俐君孩子心性,說話直白坦率。
他很喜歡這個溫溫柔柔像水一樣的姐姐。
「不管不管,在俐君心裡,樂兒姐姐最最最最最厲害!」
連用好幾個最。
雖然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卻也惹得懷樂的臉蛋爬上了好幾朵紅雲。
懷樂自生下來就沒有被人誇過。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誇懷樂厲害呢,小姑娘悄悄抿著唇角,躲著竊喜。
她習慣了卑微怯怯,也習慣了低頭走路,更習慣了別人對她頤指氣使。
這並不代表,她要覺得自己永遠就這樣了,懷樂心裡總是盼著的。
盼著有人誇她,好好和她說話。
好比,人總是朝著渴望而需要的方向前進,花兒朵兒也會朝著陽光足的地方長。
懷樂當然也是這樣。
有了柏俐君的陪伴,懷樂才從傅忱不見和十七死掉的悲傷中抽身,逐漸活躍起來,不似從前那般焉巴巴了。
她害羞時,還和從前一樣,低下頭不好意思絞動著她繞著裙袖絞動她的小手。
之前為了救傅忱闖入質子府,身上有些地方被燒傷了。
刮掉壞的肉,敷了一段時日的藥,如今手背上新長很多粉嫩的,比旁邊的膚色要更好看些。
隻是癢,綿軟的衫料繞過手背,更是帶起癢意,她忍不住就會偷偷用手去撓。
柏俐君看見了,跳過來。
「樂兒姐姐不要撓,阿娘說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懷樂心裡想著她就抓一下下,她還是藏在裙袖底下撓的,殊不知柏俐君眼尖兒,看見就說了。
尷尬吐了吐舌頭,把手背到後麵放好。
柏俐君又跳到她後麵,非要她把手伸出來才作數。
阿娘說過的,要千萬瞧好樂兒姐姐,不要讓她上手抓撓過的地方,日後留了疤,就再也好不了了。
懷樂:「」
柏俐君小孩子心性,較真起來就非要到他滿意了才肯作罷,懷樂沒辦法,隻要把她的手伸出來給他看。
看上麵沒有抓痕,柏俐君才像個小大人滿意點頭,還小聲與她分說。
「樂兒姐姐不要躲著撓哦。」
懷樂回他,「知道啦。」她伸手碰碰柏俐君的虎頭氈帽。
柏俐君不喜歡這個氈帽,雖然戴起來暖和,但是像女孩子,一點都不爺們。
懷樂扌莫了一下,他不讓扌莫第二下,躲著跑,懷樂去追他。
沒跑幾圈,一道清冷的男聲傳過來。
「用飯了。」
紅欄的台階上柏清珩不知道在那站多久了,他手裡提著紅色的食屜。
柏文溫怕惹人起疑,平日裡懷樂和小兒子的飯都叫柏夫人做好了,讓大兒子柏清珩送來。
柏清珩說完這句話,提著食屜返回屋內。
懷樂和柏俐君對視一眼,兩人心虛吐了吐舌頭跟上。
柏清珩用過了飯才來的。
懷樂和柏俐君在裡頭用著飯,他在外麵站著出神。
柏文溫怕出事端沒有將懷樂的來歷告訴任何人,隻與柏夫人說這是個命苦的孩子。
那日宮變,西律的大軍壓境,帶過來的星火燃了她的家,家裡的人都死了,她是撿回來的。
懷樂又乖又軟,身家又清白。
柏夫人看著喜歡,她常打趣柏清珩,這是你爹在外頭給你養的未來小婦。
有一回,還是當著懷樂的麵說的。
搞得柏清珩和懷樂一見麵都挺尷尬,懷樂低頭也不怎麼看他。
有史以來,柏清珩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打手勢的手腕子很是細白。
今日瞧著院裡栩栩如生的雪人,還有她和俐君追逐奔跑的模樣
原也不是這般安靜麼……
柏清珩用餘光往後覷了一眼,懷樂似乎也在打量他,察覺到他斜眼過來,她背過身躲了躲。
膽子好小。
柏清珩微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汴梁皇宮內所有的木芙蓉樹全都挖了。
傅忱自那會後,再沒像第一回醒過來的時候那般無故發狂。
有時總瞧著窗桕外發怔,這一怔便是一兩個時辰。
暗樁記得,那是曾經被挖掉芙蓉樹的位置,如今移植了白玉蘭。
殿下冷靜了,心裡卻遲遲沒有放下。
他與從前變了很多,越發沉默少言,行事更加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