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意山莊(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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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難不死,必成災殃」。

幼時有人曾這樣給李舒批命。這八字從稚子口中說出,從此被李舒奉為圭臬,貫徹到底。二十多年來,他始終坐不定、停不住,碰上合適對象,壞水便汩汩往外冒。小到剪發絆腿,大到殺人放火,李舒從頭到腳從內到外,壞得十分通透。

他還記得,那人說的不止八個字。「你一生定會極痛。」那孩子搖頭晃腦,嫩聲稚氣,盯緊李舒同樣稚嫩的眼睛,「痛,卻死不了。活著便是受折磨,受折磨便是活著……」

李舒心頭一嘆:我這一生雖短……雖……雖短?!——他猛地睜眼,大口喘氣,一聲痛吼堵在漏了風的月匈膛裡,半天喊不出來。

還真被那人說中,他如今便是痛得死去活來,偏又斷不了氣。

四根竹子捆成的竹排,李舒正躺在上麵,被繩索緊緊綁著。雨後路滑,一大一小兩個人拖動竹排,在濕潤地麵上艱難前行,石頭、溝壑顛得李舒幾乎散架。他話也說不出來,月匈口一個血糊糊的傷洞,隨著顛簸滲出一股又一股血,幾度昏過去又醒來。

這次蘇醒,他痛得三魂六魄火速歸位,唔唔張口,想讓拖竹排的那倆人停下。

竹排係著兩股草繩,草繩被倆人拽著,已不知走了多久。再顛下去,怕是那半分活下來的機會也給顛跑了。

李舒拚命掙紮,模糊中也不知自己是求生還是求死,隻聽見一個少女脆生生的聲音:「哥!他醒了!」

李舒口不能言,眼淚狂流。

又一個青年人聲音:「沒死就好,走!走快些!回山莊給他治傷!」

石頭砰地一撞,竹排嘭的一顛。李舒再度昏死過去。

李舒功夫不差,在這大瑀地界,混成個名滿天下的少俠絕非難事——可他偏偏來自苦煉門。

從大瑀往西,過了白雀關、出了邊境,便是西邊的鄰國金羌。穿過金羌茫茫戈壁,在沙漠裡走個三五七日,才能在石頭縫裡看見一道朱紅色巨門。門扇早不知去了哪裡,門框是紅色岩石打造,琳琳琅琅掛滿石頭和鐵片,罡風一吹,響得人頭疼。

過了雪音門,走完六百九十九級覓神梯,便是一個巨大裂穀。苦煉門深深藏在裂穀裡頭。

大瑀江湖視苦煉門為洪水猛獸,一口一個「西域魔教」,但苦煉門怎麼走?不知道;如何魔?也不知道。大約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成見作祟,凡提起苦煉門,誰都得罵上幾句,方顯正義本色。

苦煉門自然也看不上大瑀的江湖人,衣服穿十幾層,說話搖頭晃腦,實在不夠坦盪乾脆。苦煉門與大瑀江湖門派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雖然見了麵總免不了「你們卑鄙」「你們淫邪」地互相痛罵,但隻要不碰頭,仍能好好平靜生活。

李舒有些後悔:他不該千裡迢迢來到大瑀尋仇。此外還有些不甘:仇人何其卑鄙,幾人接力打他一個,他寡不敵眾,反倒被仇人刺中月匈口,隻剩半條命。

魂魄早飛回了苦煉門,無奈肉身還帶著月匈口一個血洞躺在床上。

如此這般地躺了三天,苦煉門門主李舒,終於睜開了眼睛。

曲渺渺正守在床前。她豆蔻年紀,一張討人喜歡的圓臉,見李舒顫巍巍睜眼,忙撲到床邊:「你醒了!」

李舒立刻認出,她就是那兩個差點把自己顛死的好人之一。李舒渾身沒力,張了張口。少女端來清水,餵了他半碗。李舒微微轉頭,察覺月匈口雖然痛,但渾身上下並無發熱情況。他裸著身體,傷處上藥包紮了,連臉上也擦洗得清爽乾淨。

曲渺渺一邊餵他稀粥,一邊告訴他發生了什麼。江州城連日大雨,泥山塌方,死了十幾個人。有個年輕女子尚未婚配,父母四處尋找新死男人配陰親,開了十分誘人的價格。有人在江州城外的山溝裡看到李舒,拖上地麵一打量,五官俱全又是青年,正好拖去交差。但李舒彼時還未死,幾條大漢一通商議,沖昏迷的李舒舉起了刀。

李舒萬萬沒想到,這些人占便宜居然占到了自己身上。他怒極反笑:「然後呢?」

「我和哥哥路過碰到,哥哥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錢,外加一塊玉佩,才把你贖走。」曲渺渺說,「若不是這樣,隻怕你現在連命都沒有了。」

李舒點了點頭:「多謝。我是……」

他正盤算想個什麼假名糊弄,曲渺渺快樂應道:「我知道,你叫李舒。」

李舒殺心頓起。在這個地界知道他名字的,隻有仇人。

「哥哥給你清理傷口時,你被痛醒了,一直在喊『我李舒絕不能死在這裡』。」曲渺渺問,「你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嗎?」

李舒殺心消了,決定自稱讀書人。這世道,唯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最沒威脅。還未說話,曲渺渺展開李舒右手,扌莫他掌心的繭子。

「你也是練武之人,對不對?」她笑道,「你就安心住在我們浩意山莊。同為江湖人,理應互幫互助。」

李舒的殺心起起落落。無奈自己現在是個廢人,隻得輕咳一聲,裝作憂愁。

他自稱商人保鏢,在江州城外遭遇悍匪,一行人死的死散的散。他被惡匪拋下山崖,身受重傷。

李舒說得很慢,一是因為痛,二是邊說邊把謊言編製嚴密,三是正不動聲色打量周圍。他待的房間不像女子閨房,牆上掛著劍和字幅,桌上堆著筆墨紙硯與各類書冊,還有兩件男人的長袍。李舒正要詢問,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瘦弱的青年大步走了進來。

與李舒目光對上,他愣了一下,立刻和曲渺渺一樣撲到床邊:「你醒了!」

李舒擦去臉上口水,艱難點頭笑笑。

李舒的傷是最好的幌子。為了掩飾自己身份,他受傷滾下山後,咬牙用樹枝刺入傷口胡亂地戳,破壞了劍傷痕跡。如今別人無論怎麼看,那都是墜崖時被樹枝刺入的傷口。

「……你不穿衣服,不覺得冷麼?」 曲渺渺捂著眼睛,從指縫中看李舒。

多得曲渺渺和兄長曲洱照顧,李舒在浩意山莊住了半個多月,恢復得很快,沒事便脫了上衣在山莊裡舒服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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