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地盡頭(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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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煉門諸多人之中,紹布最尊敬也最信任星一夕。

或許是因為李舒沒來之前,他和星一夕最為親近。或許是他們家鄉的語言有幾分相似,也許祖上曾在同一片土地上狩獵。又或者,是在他崩潰的時候,總是星一夕陪著他,低聲說著外人無法參與的話。

「妹妹」是他的執念。同被父母送到苦煉門,兩個稚齡的女孩兒就是紹布咬牙支撐的唯一理由。

他不喜歡很多人,包括欒秋、欒蒼水、曲洱等等,但他很想靠近曲渺渺。如果妹妹活著,大概也是曲渺渺這樣的年紀,有和她一樣溫柔快樂的眼睛。他不會繡蝴蝶發帶,但他有許多可以教給妹妹的事情。

在深穀中,兩撥人會合之後,白歡喜曾跟謝長春說過,在最大的問題沒有解決之前,內部人最好不要起沖突。

雖然謝長春完全不認可他的「內部人」說法,但也答應,會控製住浩意山莊其他人的情緒,不會讓他們跟紹布打起來。

山莊裡的人都不願意靠近紹布。看著他那張總是停留在少年模樣的臉龐和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會令他們想起如今不知流落何方的卓不煩。

偶爾的,曲渺渺會小心翼翼地望著紹布。

紹布喜歡在山壁上攀爬,尤其在他們休息的時候。她和紹布一上一下,相互警惕地瞪著。曲渺渺便知道:眼前這個紹布是正常的紹布。

她還記得紹布給過自己一隻小兔子。而自己回敬紹布一個匕首刺穿的傷口。

傷口尚未完全愈合,側腹草草纏著布條,因為他總是劇烈運動,布條也總是隱隱滲出血來。因為傷口和疼痛,紹布這一路上不再把曲渺渺看作「妹妹」。他看曲渺渺的目光裡帶著強烈的好奇,總是想跟她說什麼似的。但每每靠近曲渺渺身邊,便會立刻有山莊的其他人阻攔。

曲天陽這一爪十分的重。

他本來想擒住曲洱,但被曲渺渺打亂計劃。暴怒令他瞬間起了殺心,狂亂的「明王鏡」也失去控製,他聽見頭骨在自己手中碎裂的聲音,鬆手後才發現,那是紹布。

手中紅白之物粘膩惡心。曲天陽被身上的疼痛吸引了注意力。低頭看見的,是一左一右兩把紮入他月要間的蟒心劍。

曲天陽鬆開紹布,兩手同時抓住蟒心劍的劍刃。

他內力渾厚,肌肉結實,蟒心劍刺入兩寸左右,就已經無法再前進。他昔日的兩位愛徒,正懷著殺心與他頑抗。

曲天陽很想說些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白費。謝長春和於笙的「神光訣」應該與欒秋不相上下,曲天陽在這瞬間也實在找不到可以抓住的人,體內的混亂內息令他鼻腔的流血蜿蜒長流,他將力氣聚在手心上,試圖同時折斷這兩把蟒心劍。

但蟒心劍十分堅韌,他竟失敗了。

兩把一模一樣的蟒心劍,是謝長春和於笙的定情之物。

兩人此時同時向曲天陽發起進攻,進退猶如一體。察覺曲天陽的意圖之後,兩人同時踏緊地麵,奮力再刺!

已經入肉的蟒心劍飽蘊「神光訣」內力,曲天陽此時體內正縈回澎湃著混亂無比的兩股內勁,力量隻凝聚了一瞬,立刻便散去。他根本無力擰斷蟒心劍。

一聲長嘶!蟒心劍劃破曲天陽雙手掌心,再進數寸,竟然同時刺穿曲天陽側月要!

曲天陽原本還想抓住謝長春或是於笙來幫助自己化功,此時痛得癲狂,再無任何猶豫,雙掌同時朝兩個徒弟擊去。

謝長春和於笙全神貫注對敵,兩人沒有任何的對話與眼神交流,但卻不約而同愈發攥緊了劍柄。復雜得難以理清的悲哀、憤怒和惋惜,讓他們同時生出必死決心,竟然一步也不躲避,目光堅毅,筆直迎向曲天陽落下來的手掌。

在性命危殆的剎那,白歡喜與商歌從旁掠出。一個抓住謝長春衣領,一個用離塵網纏住於笙的月要。

曲天陽的重招擊空了。

一切不過瞬息間發生。他身邊空空如也,欒秋與李舒也從地上抓走了沒有受傷的曲洱和曲渺渺,他腳下隻有紹布血肉模糊的屍體。身上兩把入肉的長劍足以說明方才發生的一切,而此時鼻腔中滴落的血才剛剛沾濕他的衣角。

眼前盡是敵人,認得的,認不得的,金羌人,大瑀人。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

曲天陽忽然發了狠!他拔出兩把蟒心劍,收緊肌肉封閉傷口,竟如猿猴一樣從山壁躍了出去!滴落的鮮血淋淋漓漓,欒秋與李舒緊隨其後沖出去,才攀上山崖,眼前便是一股滿是黃沙的狂風。

等狂風散去,前方已經見不到曲天陽身影了。

李舒呆立眺望眼前戈壁,聽見九雀裂穀中傳來星一夕嘶啞的哭聲。

商祈月和虎釤並未目睹發生的一切。倆人一直在深穀裡照料受傷的十二劍成員。

白歡喜匆匆趕來,告知商祈月紹布出事時,商祈月還以為紹布的瘋病再度發作。

兩人趕到時,李舒已經脫下外套,蓋在了紹布身上。虎釤掀開外套,臉色瞬間煞白。

星一夕呆坐在紹布屍體旁,看見曲渺渺麵帶猶豫走近,踟躕後也坐了下來。她握住了紹布的手。

於笙本想把渺渺拉回來,手才伸出去便猶豫了。

「我……我陪他一會兒。」曲渺渺說。

白歡喜四處安慰被巨響和騷亂驚動的苦煉門人。苦煉門中年資較長的弟子們大多被曲天陽打發離開,因他們之中有一些人放走樂契,曲天陽一直懷疑這些人是鬆撻或者千江的心腹。如今九雀裂穀裡都是年輕的弟子,白歡喜畢竟還頂著個「喜長老」的名頭,且十二劍不在,他說的話自然頗有分量。陳霜與欒蒼水借口幫忙,與白歡喜一同行動。白歡喜也知他們是為了給明夜堂和大瑀江湖人探查地形,但如今苦煉門已經這個樣子,他懶得分辨了,路上甚至主動給身旁兩位介紹起苦煉門來。

謝長春、曲洱和商歌正圍在曲青君身邊。曲青君腹上傷口幾乎能容半個拳頭,十分猙獰。她已經失去了意識。商祈月一扌莫曲青君脈門,眉頭便蹙了起來。

混亂之後,當夜的九雀裂穀喧嘩熱鬧。

還活著的十二劍蘇醒了,得知曲天陽已經不知所蹤,人人麵麵相覷。他們對曲天陽的崇敬極深,一個個紛紛要出去尋找。虎釤命白歡喜給他們灌下狠藥,盯著這些人昏睡過去才作罷。

白歡喜縱使舌燦蓮花,在陳霜麵前也毫無施展之力。陳霜這幾年在北戎、金羌遊歷,學會了一些金羌話,苦煉門的弟子紛紛向他詢問自己家鄉和親人的情況。陳霜知道多少便說多少,若有不清楚的,便隨手拈個故事來講。他講故事技藝高超,邊講邊套話,入夜了大家也不舍得走,紛紛點了燈圍在陳霜身邊,聽得如癡如醉。

有人攛掇他講大瑀,他便講大瑀。講完大瑀講赤燕,講完赤燕講瓊周,聽得弟子們張開口睜大眼,又是懷疑,又是吃驚。

欒蒼水和陳霜是頭一回見麵,看陳霜模樣便生出警惕。他喜歡於笙多年,總覺得江湖上長得俊俏的俠客都是自己敵人,陳霜自然也不例外。但陳霜說話實在有趣,他別別扭扭、心癢難耐地聽,到了大半夜時,看陳霜的目光已經滿是欽佩和仰慕,連於笙來叫他都不肯挪動屁股。

於笙帶著曲渺渺,與星一夕、虎釤一起處理了紹布的屍體。紹布是土生土長的金羌人,他們把他的屍首放在乾燥的山洞裡,擇日再舉行儀式送葬。星一夕非常沉默,身邊兩個不認得的人,他有話也不便開口,隻和虎釤在紹布身邊呆坐許久。

離開時,星一夕發現曲渺渺和於笙竟一直在山洞外等候著。他想起李舒說過的事情,開口向她倆道歉:「紹布做過許多錯事,他如今說不了話了,我向你們道歉。你們大瑀人講究罪有應得,但希望你日後若是想起他,請不要恨他。」

一聊才知,這位蒙著雙目的長老,便是李舒口中那位贈扇的摯友。於笙和曲渺渺生出許多好奇,四人邊說邊往曲青君所在的地方走去。

為救回曲青君,商祈月、商歌和虎釤三人費了極大力氣。

三人先是將流出的髒器歸位,又找來羊羔,取下羊羔皮縫合填補傷口。這法子是虎釤和商歌商量出來的:稚鬼長老當日在小孩兒身上縫羊皮,可見此物能與人皮黏連。虎釤和歐陽九已經為那隻「小羊」去除了羊皮,對這種方法有了較多理解,商祈月便讓她操針。

曲青君失血太多,謝長春和曲洱伸出胳膊要給血,被商祈月冷冷瞪了回去。

唐古留給她的那座黑塔之中,除了武功秘籍還有許多奇特的醫學書籍。虎釤和商歌小時候沒事就呆在黑塔翻書,兩人琢磨了好幾種法子。這些方法大都需要珍貴的草藥和骨材,白歡喜帶上馬兒,欒蒼水帶上銀兩,陳霜帶上嘴巴,三人在九雀裂穀周圍尋找大瑀過來的商隊和金羌城鎮。給苦煉門繳過費用的商旅收回了自己的錢,大喜過望,願意用極低價錢賣藥材;擅長打獵的金羌人也很樂意用皮子、獸骨等物交換銀子,這能讓他們從大瑀、北戎的商隊手中買到更多東西。

在視金錢為糞土的大瑀江湖上,即便裝模作樣,江湖客看見欒蒼水這樣的富貴人家子弟,也難□□露幾分不屑。他此時才深深感受到銀錢多麼重要:不僅最近崇敬的陳霜誇他,連白歡喜也親親熱熱贊他:「多虧了你我們才不至於白費力氣」「曲青君最大的恩人便是你」「蒼水這等俠義行為不比謝長春好?」,雲雲。

欒蒼水來的時候帶了一遝銀票。銀票從商旅手中換來銀子與藥材,再交易給金羌人。總之,他的銀子確實發揮了大作用,欒蒼水虛榮心得到巨大滿足,每天出發與歸來都高高興興。

於笙一看他那樂嗬樣子就心煩,愈發的不願意搭理他。

白歡喜左一句「大瑀女子太矜持」,陳霜右一句「因為曲青君沒醒所以她心情不好」,哄得欒蒼水半信半疑中,掏空了所有的錢。

在鬼門關上徘徊數日,曲青君終於睜開了眼。

她動彈不得,也認不出眼前低頭察看自己的是什麼人,甚至無力開口說話,疲憊的眼睛焦灼地拚命睜大。

「曲天陽受了重傷,離開苦煉門了。」商祈月衣不解帶地照顧她,自然知道她最關心的是什麼,「英則和你的弟子欒秋去追趕,但至今仍未回來。」

曲青君眼皮顫抖。

「他倆沒事,偶有訊息傳回,還沒有找到曲天陽。」商祈月把曲天陽的狀況細細說清,尤其是那兩把給予他重創的蟒心劍。

正說著,曲青君已經安心閉眼,又昏睡了過去。

外頭,白歡喜正焦頭爛額地和虎釤、星一夕商議苦煉門之後何去何從。

裂穀中有的弟子仍每日堅持鍛煉,有的無所事事閒逛。白歡喜托腮長嘆:「英則啊……門主啊……快回來吧。」

此時在九雀裂穀附近的彌陀山下,李舒和欒秋正在徘徊。

兩人離開苦煉門尋找曲天陽已有五日。

曲天陽像是消失在金羌一樣,他沿途滴落的血被風沙掩蓋,行蹤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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