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傷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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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流玉得到了一個新的佛珠, 並且對此很滿意。所以原諒了謝長明之前離開那麼久,一回來就將他從被子裡撈出來,讓他挨凍等種種罪大惡極的錯事。

天已經很晚了, 對於盛流玉來說,到了該睡覺的時候。

謝長明說好, 站起身, 讓出床。

盛流玉拽住他的袖子:「你不睡嗎?」

謝長明一貫是不睡的, 這是習以為常的事。

盛流玉仰著頭, 輕輕地問他:「出去那麼久, 又趕了一天路回來,不累嗎?」

無論修為有多高, 小長明鳥都是要睡覺的, 這是打坐永遠代替不了的。

謝長明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也說好。

書院裡的床與旅館不同, 實在太小, 謝長明打算睡在地上。

況且地上也鋪了厚毯子,再鋪件衣服, 也足夠對付這一夜了。

盛流玉坐在床上, 披著床單,歪著腦袋,冷冷淡淡地問:「我是胖到占了一整個床?」

小長明鳥沒有那麼胖, 反而很瘦,所以這句話並不對,這張床理所應當該能容得下第二個人。

謝長明是那第二個人。

床很狹窄, 垂梔綢太大,鋪不開,所以他們蓋的還是那床薄薄的舊被子。

謝長明問他:「怎麼換了這床被子?」

盛流玉似乎有一瞬的心虛, 想了片刻,慢吞吞道:「貓總是往床上跳,它的爪子太尖,會抓破床單。」

這個理由從邏輯上來說毫無破綻,但謝長明確定他在把那隻傻貓當借口,卻沒打算揭穿,隻是似笑非笑地問:「真的?」

「真的。」

盛流玉很肯定地說,又添了一句:「垂梔綢太貴,是為你省錢。」

雖然那麼貴的垂梔綢也是為了他而買的,但小長明鳥就是可以這麼理直氣壯。

謝長明脫下外衣,坐在床上,用沒有多少感謝的語調道:「謝謝。」

盛流玉微微皺眉,可能對謝長明的不知感恩不太滿意,但還是往裡靠了靠,躺到枕頭上,與這個人一起分享這張狹窄的床,又鬆開被子,施舍給謝長明一部分。

謝長明笑了一下,在躺下去前吹滅了蠟燭。

他們都不再說話,屋內漆黑而安靜,隻有很輕的呼吸和偶爾的雪落聲。

謝長明閉著眼,他太久沒有睡過覺,此時沒有絲毫睡意。

快要睡著前,盛流玉迷迷糊糊道:「貓是不是還在外麵?」

還惦記著那隻胖貓。

謝長明哄他道:「它吃了那麼多,皮毛又厚,一個晚上凍不死。」

盛流玉似乎被他說服,翻了個身,很安靜地入睡了。

謝長明睜開眼,偏過頭,看到盛流玉縮在床的最內側,是很小的一團,將全部的被子都裹在身上,絲毫不記得自己曾許諾要施舍給謝長明一部分。他的睡相很差,幸好習慣性地靠牆,才沒有發生滾下床的慘事。

如果真的從床上跌下來,小長明鳥可能生足十天的氣。

謝長明有點想笑,又想起幾日前,他躺在鬱寧鎮的床上,猜測過的許多事。

那些黃沙、塵土、大雪,以及被掩埋的秘密。

他輕輕嘆了口氣,重新閉上了眼。

良久。

謝長明並不是不想睡,而是盛流玉太不安分,不能保持一個姿勢,總是亂動。也是因為本體是鳥,他的體溫很高,像是一團熱源,並且不斷地向謝長明靠近,最後抵在他的月匈膛上。

屋裡被火爐烘得很暖和,與盛流玉的體溫相比,謝長明的身體不算很熱。

鳥的本能是趨向於溫暖的地方,可小長明鳥卻總是向謝長明靠近。

這是違背本能的。

謝長明睜開眼,垂著眼,看著小長明鳥,兩人之間離得很近,卻還是隔著手臂,這樣的姿勢不太舒服。

他伸出手,將盛流玉的腦袋輕輕挪到自己的胳膊上。

連被子下有一顆豌豆都會被硌得睡不著覺的小長明鳥卻沒有因為這樣的擺弄而醒過來,他依舊很安靜地睡著,甚至將手搭在謝長明的月要背上。

謝長明低下頭,能看到小長明鳥很白的臉頰,鴉黑的烏發層層疊疊地堆在自己的手臂上。以及過大的、敞開的領口會露出脖頸和後背處的皮膚,過於柔軟細膩,幾乎一觸即破,連稍微粗糙一些的布料都不能承受,更何況是風霜雨雪,刀槍劍戟,陰謀詭計。

當盛流玉是一隻小百歲鳥的時候,謝長明將它捧在掌心,時常會覺得它太過弱小,需要很小心的保護。

可現在他是長明鳥,長得少年人的模樣,隻比自己矮大半個頭,不能再放在掌心,也會很厲害的法術,謝長明卻覺得他比之前還要脆弱,保護得要更用心。

盛流玉似乎很討厭過分繁雜的長發,皺著眉,要將臉頰邊的頭發都甩出去。

謝長明伸出手,輕輕地理好長發,又將他的腦袋掰向自己這邊,卻在不經意間碰到了柔軟的嘴唇。

謝長明的動作有一瞬的停頓,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了幾下,也不知他到底想了些什麼,良久後才恢復平靜。

盛流玉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身旁已經沒有人了。

他還未完全清醒,懷裡就沖進一個小炮彈,是那隻昨夜被關在門外,沒讓進門的胖貓。

貓委屈地喵喵叫,聲音裡滿是對謝長明的控訴。

謝長明拎著貓的脖子,將它仍在窗台上,漫不經心道:「你以後不許上床。」

貓很不服氣。

謝長明不理會它的抗議,將煮好的甜水盛好,準備給盛流玉喝。

今日的點心與以往差不多,隻多了一樣。

那個從萬裡之外帶回來的紅豆餅。

盛流玉饒有興致地問:「這是永生花嗎?我在書上見過,聽聞可以凝固時間,似乎很少見。」

謝長明說是。

在鬱寧鎮的時候,書照影看到謝長明用永生花裝紅豆餅,差點以為這紅豆餅有什麼神異之處,一口氣買了上百個,在回程的路上吃到打跌。

至於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長明鳥,僅僅知道永生花是很少見的物什罷了。

永生花碎裂開來,露出裡麵的紅豆餅,熱氣源源不斷地湧出,還是才出鍋的樣子。

謝長明道:「那裡並沒有什麼好,隻有紅豆餅值得一嘗。」

盛流玉咬了一口,很甜,似乎連嗓音都是軟綿綿的甜:「你去找鳥的地方不好嗎?」

謝長明看著他吃東西:「常年刮風沙,下大雪。如果是你,在外麵站兩個時辰,就要被沙塵淹沒了。」

又頓了一下,端著茶杯給他餵水:「不過你也不必去那樣的地方。」

盛流玉瞪圓了眼,似乎沒有想過世上還有這麼糟糕的地方。

但是在咽下紅豆餅後,他又輕輕感嘆了一句:「我還沒去過這樣的地方呢。」

鳥是很好奇的。喜歡自由自在的在天際飛翔,喜歡無拘無束地遊玩,即使是糟糕的地方也想去,因為很新奇。

但盛流玉卻什麼也沒再說。

也許是很久之前,謝長明曾對盛流玉說過,他不必學那麼多,知道那麼多,反正會有人替他做。

因為當時謝長明並沒有把小長明鳥當成自己的鳥,沒有想好好地養他,而隻是一個交換。

那是謝長明為數不多後悔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謝長明道:「以後帶你去。」

盛流玉怔了怔,點了下頭。

在這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盛流玉都同謝長明一起住在朗月院。

由於上次的事情,謝長明也沒太瞞著陳意白。畢竟陳意白也住在同一棟屋子裡,如果想要將一切做的悄無聲息也要頗費些功夫,但其實沒有那個必要。

於是,兩人同住的太過明目張膽,陳意白不能視而不見,總覺得不對勁。

即使有再多的要事要談,也沒有必要成日住在一起吧。

偶有一次,陳意白終於沒忍住,低眉順眼地問:「謝道友,盛公子,不,那位殿下怎麼還住在這裡?」

自從上次秦籍來過,書院眾人對盛流玉的稱呼已經從「公子」「神鳥」等等換成了「殿下。」

謝長明似乎不以為意:「不能住麼?」

陳意白:「……倒也不是。」

就是……

他抬起頭,偷偷往另一邊看去。

他們是站在院子裡說話,隻有一抬頭,便能看到那位尊貴的殿下正坐在謝長明那間屋子的窗戶旁,撐著下巴,遙遙地看著他們。手邊還膩著隻漂亮的白貓,其實就是自己見過的那個辟黎,很閒適的模樣。

就是不太對勁吧。

陳意白又問:「是不是,太過親近了些?」

謝長明聞言,不動聲色道:「你想多的。」

陳意白意識到謝長明這麼說就是不想再談這件事了,於是迅速地轉移話題:「對了,你還記得石犀嗎?」

謝長明:「記得。他怎麼了?」

說起石犀,陳意白的語氣有些可惜:「你的記性一貫很好。上次他突破到化神,說是境界不穩,便回了燕城,說是要請教師父。書院裡允了。前些時候,他從燕城回來了,似乎太困於境界,道心大失。我聽旁人說,近日也不修行了,劍也不練,大多時候都在喝酒。他比我還小一歲,已經臻至化神,想必日後的成就遠遠不止於此,何苦如此苛責自己,以至於現在的放縱。」

謝長明隻是聽著。

陳意白道:「總之,希望他早日走出困局,往後的時日還長,以他的天賦,再修行也不算遲。」

說完些許閒話,兩人在院子裡告別,謝長明是出門,陳意白是剛回來。

陳意白裝作對窗戶旁的盛流玉視而不見,飛快地溜了。實際上他也試探性地問過阮流霞和叢元,並未發現謝長明的屋子有什麼異常,隻知道謝長明最近似乎養了隻辟黎,模樣倒還算可愛,卻不算親近人,能用小黃魚勾引出它的饞態,想要上手一扌莫卻是不可能的,對主人十分貞烈。

陳意白想:何止養了隻貓,還養了隻鳥,長明鳥。

知道的秘密太多,陳意白感到十分疲憊,長長地嘆氣後,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關上門,拿出今日送上來的話本子。

近日無事,他又新開了門生意,可以幫書院裡的學生買些人間的小東西,賺些靈石。

但人間的吃食送上來都冷了硬了,嘗起來滋味不算好,綾羅綢緞也穿不上,大多數東西都比不上書院內的,剩下來也沒多少能買的。

所以這門生意做到最後,變成了專門幫師姐師妹們買些人間的話本子。

出於對生意的認真負責,陳意白要將這些話本子整理一番。

他隨手拿出一本,書名叫做《金菊賞》。

陳意白對菊花有偏見,覺得這花生的很醜,在心中腹誹了一番金菊有什麼好賞的,如果不是有位仙子師姐要看,他是決計不會買這樣的話本子的。

翻開第一頁,作者案上寫著,「斷袖賞菊,人生至樂不過如此。」

陳意白暗罵,狗屁不通。

然後,他就繼續往下翻。

翻完了,陳意白如受重創,久久不能回神。

沒料到,現在的仙子們都喜歡,都喜歡這樣的書嗎?

可怕,太可怕了。

陳意白的精神恍惚,不自覺地回憶方才看過的那些淫詞艷語,又忽然想到盛流玉和謝長明成日住在一起,商量什麼「要事」,甚至可以模糊地對應上書中的某些情節……

罷了,不可深思,他怕被打死。

而謝長明已經去了許先生的竹苑。

許先生穿著厚袍子,屋裡燒著暖爐,桌上有一張展開的地形圖。

謝長明看了一眼,是深淵以及周邊的地形。

許先生咳嗽了兩聲:「深淵似乎又要亂了。」

謝長明道:「今年年初,不是才有過一次。」

許先生點了下頭:「確實如此。而且近些年來,深淵之亂,總是越發頻繁。」

仙界對深淵之事諱莫如深,連典籍都不多做記載,隻有一些虛話,謝長明雖查了很多,到底不如許先生多年鑽研,對深淵了解。

許先生麵色深沉,慢慢道:「魔族之禍,自古有之。而深淵之災,有記載卻不過三千年。」

「三千年前,天地似乎忽然崩裂開來,眾生惶惶,長明鳥傳下神諭,集仙界之力,補上了天空,大地卻橫亙著一道裂縫,便是深淵。那件災禍後的一百年,世上第一次出現了惡鬼,吞食周遭無數凡人,仙界措手不及,未及時援救,三個凡人的王朝消失在那場浩劫裡。而我們同樣葬送了三位渡劫巔峰的大能。深淵中的惡鬼從何處來,何時來,沒人知道。即使是長明鳥,也請問過上天,沒有結果。」

「在此之後,深淵每隔上百年就要沸騰一次,惡鬼傾巢而出。後來間隔越發短了,數十年,十年,幾年一次,直到現在,每年都要沸騰。但與千年前,沸騰的程度卻不同,即使沒有渡劫期的修士,也能止住了。」

謝長明知道許先生在暗示另一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地勢圖上:「如今世上並無即將成仙的渡劫期,也是因此麼?」

許先生點了下頭,輕輕地嘲諷道:「誰知道?還是說深淵也如此善解人意,知道我們傾盡全力,也拿不出渡劫期的修士了。長久下去,也許大乘期的修士也不再有,什麼都沒了,修真界就此覆滅也不一定。」

畢竟深淵誕生至今,他們連惡鬼是什麼都沒有弄清。

許先生繼續道:「人人都說,天道回護眾生。可深淵每次沸騰,惡鬼作亂,死傷之人百倍千倍於魔族,可天道也未曾多言一句。」

謝長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修仙之人不可對天道置喙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因為每一次突破修為,提升境界都要經歷天道叩問,如若不過,此生再無望成仙。

屋裡很安靜,許先生忽然一笑:「我不怕這些。我不想成仙,不會成仙,而元嬰以後的修為與天道也沒什麼關係了。」

因為他修的根本不是什麼正經功法,而是由魔界的心法改來的。

本來那本功法靠傷人提升修為,被許先生修改後成了傷己。

傷己得來的修為,或者說魔族的功夫本就不需經過天道叩問。

許先生道:「忘了,你是不能談這些的。」

其實謝長明也不必經歷天道,但這些事他不會同許先生說。

他沉思片刻,對著地勢圖看了看,忽然問:「那陵洲,似乎也不是自古就有的?」

許先生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怎麼問起這個?從記載上看,兩千餘年前,有人出海,說是大海上有一片迷霧,裡麵是海外的仙島,但無人知道虛實,即使是修仙之人去了,也穿不過那片迷霧。傳來傳去,說是叫陵洲,後來有人去了,留下書,才確定那裡不是仙島,確實有人。但也有人說是假的,畢竟沒有第二個再去過。」

上次謝長明隻說找到了離魂草,卻沒說從哪裡找到的,許先生也沒多問,或者是知道問了也沒用。

陵洲、深淵、甚至長明鳥,這些都對現在的人世都有舉足輕重的影響,似乎並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隻有一樣,都是忽然出現的,在半途被記錄下來。

會有更多的關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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