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他在哪(1 / 2)
那日之後,陸徵鳴似乎賴在這裡不走了。
美名其曰認為這次獸潮有蹊蹺,要在這裡守著查出破綻,實則日日盯著神醫穀,篤定明睞一定會出現。
明睞想走,但他剛來,現在走顯得欲蓋彌彰,更何況他假死脫身,是為了自由,不是東躲西藏,那和他的初衷背離。
反正陸徵鳴也不會認出他來。
他這次從頭發絲偽裝到了腳指甲,不僅遮掩了靈氣氣息,還改變了為人療傷的習慣,讓陸徵鳴半點看不出來奇怪之處,而且別的都可以偽裝,肚子卻不可以。
他頂著這個貨真價實的肚子,陸徵鳴死也猜不到,他一個男人會懷孕。
明睞在這裡待久了,名聲漸漸傳出去,甚至有千裡之外的病人前來求醫。
他化名為許月,人稱他為許娘子。
明睞本想讓人叫先生,被人叫娘子真的好奇怪,奈何陸徵鳴就在一旁虎視眈眈,看似沒有再注意過他,實則常常隱在暗處,失神地盯著他,若非明睞修為精進,斷不可能發現。
半月時間很快過去,明睞的肚子快要撐不住了,他必須回去做好準備,正好傷者都診治的差不多了,神醫穀遭到破壞的地方也在重建,他可以安心離開。
走之前,明睞和師尊一起去給師娘立衣冠塚。
許老頭選了十幾日的地方,卻始終沒有定下來,明睞知道。他一直在逃避這件事,仿佛他不立這個塚,夫人就還在眼前一樣。
最後,他選在了神醫穀內,一個山清水秀,各種草藥靈植盛開的地方。
許老頭跪坐在地上,親手挖一個坑,將一根木簪放進盒子裡,埋了進去:「她從前最愛在這裡挖靈植,春日裡撒一把種子,也不管怎麼長的,秋冬時節再來,準能收獲滿滿。」
明睞輕聲道:「師娘若知道自己能長眠於此,定是高興的。」
許老頭看著滿山靈植,扯出一個笑:「這地方好,將來我身故,你就將我和她葬在一塊,我下輩子還去找她。」
明睞在塚前擺上花和酒:「師尊若想哭可以哭出來。」
「哭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她不喜歡我哭。」許老頭倒一杯酒,仰頭悶下,將眼睛裡的酸澀逼了回去,又倒一杯酒,灑在塚前,「她喜歡喝酒,等我死了,你要記得,年年來給她倒酒。」
「知道,給師父你倒茶,給師娘倒酒,給這山撒上靈植種子,給她遮擋風雨。」明睞說著,已紅了眼眶,「師尊你說過,我不會忘記。」
師娘死於獸潮,是為救百姓而死,就算明睞沒有見過她,也敬佩這個一生都在行醫救人的善良女子。
許老頭道:「你身子重,別跟我老頭子在這受累了,我再跟你師娘說幾句話。」
「好。」明睞起身離開,走出兩步路去,卻聽許老頭似是對自己說,似是對師娘說,「從前吵吵鬧鬧,如今才知,心上人在眼前,才是最要緊的。」
明睞身形微頓。
師尊似乎一直想讓他和陸徵鳴好好談談,覺得還有轉機。
但他不想了。
—
回去的時候,明睞遇到了陸徵鳴。
一個帝君,整日無所事事般待在神醫穀,還總暗戳戳盯著「良家少婦」,明睞都想沖他翻白眼。
明睞忍住了,轉身打算繞道離開。
陸徵鳴卻又從前麵冒了出來。
他語氣不悅道:「許娘子的夫君為何一直沒有出現,你大著個肚子,他一直不來,不太好吧?」
似乎真的在為一個在外奔波勞累的婦人打抱不平。
可誰不知道,帝君冷酷無情,根本不是個會關心這些瑣事的人,更何況還是個陌生女人。
明睞忍著,搬出事先準備好的說辭,用柔柔的女子嗓音道:「我夫君已亡故,死在獸潮裡了,所以我才不顧孕期也要來行醫救人,好為亡夫積福。」
一個死人,積什麼福。
不知為何,聽到夫君身故這幾個字,陸徵鳴不太舒服。
明睞著急走,接著行了一禮道:「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還要收拾東西,帝君慢行。」
做足了禮數,與明睞從前的性格大相徑庭,他就不信陸徵鳴真能發現哪裡相似了。
陸徵鳴道:「若是無處可去,不如去帝宮待產。」
明睞:「……」
這話很沒道理,他與陸徵鳴無親無故,怎能去帝宮待產?明睞一瞬間幾乎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但是不可能,從上次陸徵鳴發現他逃跑,又立即抓回去的樣子看,他若是發現他是誰,不可能這麼忍著。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這混蛋玩意兒在騷擾「良家婦女」。
雖說帝君看著人模狗樣,高冷無情,實際內心在想什麼,誰又知道呢?當初他見到他第一次就能勾引他做那種事,現在騷擾一個和他「像又不像」的婦人,也不是不可能。
禽獸不如。
明睞深吸一口氣,忍了,硬揉了下眼眶,讓自己眼角濕潤,道:「我要去亡夫的家鄉,撫育我們的孩子。」
說完,他怕自己氣急暴露,低下頭,假裝說起亡夫傷心,然後扶著肚子快步離開:「就不勞煩帝君了。」
說是快步,其實走的很慢,婦人懷胎都是如此,懷胎九月,沒有一個月是不辛苦的,尤其到了大著肚子的時候,肚子裡像揣著個球,做什麼都不方便。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陸徵鳴緊皺的眉一點點舒展開,又慢慢皺起。
旁人見他都嚇破了膽,更不要說拒絕,可「她」雖有緊張,卻無恐懼。
是真的有膽識,還是藏著什麼秘密呢?
陸徵鳴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主人,這條黑龍真的有病,不如我晚上去暗鯊他。」藏在明睞衣兜裡的月芽冒出個頭,氣的冒煙。
自從上次明睞消失一次之後,月芽就鐵了心貼身保護明睞,去哪都不離開,可偏偏這裡有個陰魂不散的陸徵鳴,他怕被發現,隻能躲著。
明睞也想暗鯊他,但恐怕殺不掉,他道:「不要打草驚蛇,再忍忍,我們這就要回去了。」
他本來也可以在神醫穀生產,這裡各項條件都很好,還有師叔師伯們可以為他保駕護航——當然,更多的是師叔師伯們求知若渴,想研究一下男子生產步驟。
可陸徵鳴一直不離開,孩子出生若是龍崽,必定會暴露氣息,避息丸肯定壓不住,他不能賭。
他得去魔宮,那裡遠在千萬裡之外,屆時布好結界,可保萬無一失。
明睞一行人很快準備離開,師叔師伯們都很舍不得他,若非此行地點是魔域,他們定也要跟著了。
臨走之時明睞才見到神醫穀的代行穀主,是個沉穩的女修,看著他們的目光充滿譴責,似乎在說,你們師徒二人把爛攤子一撩,又是我來收拾,到底誰才是穀主?!
許老頭難得感到一點不好意思,道:「等小崽子出生,這邊沒事了,我們會過來常住。」
也就是接手神醫穀事宜,現在帝君還在神醫穀,他們不敢把話說的太明白。
明睞幾人離開,陸徵鳴分出一縷神魂跟著,他心中有強烈的感覺,這就是阿睞。
明睞修為增長,警惕性也大大增強,尤其是他對陸徵鳴的神魂還極為熟悉——陸徵鳴竟然還敢跟著他!
髒話。
明睞隻好轉道,打算先隨便找個地方先住兩日,再甩掉陸徵鳴的追蹤。
他們在一個小鎮上落腳。
如今時節已進暮秋,天氣已經涼了下來,秋風蕭瑟,明睞裹得厚實了些,身體就越發笨重。
他最近手腳有些浮腫,還時常心悸、惡心,全靠一口氣撐著,到了休息的地方,他立馬靠在多加了幾層墊子的柔軟床上,把腿別在後麵捏了捏小腿和腳,特別費勁。
月芽要給他捏,他把對方趕出去了。
他身上不能被人碰,碰哪哪癢,渾身癢癢肉,受不了。
況且,隻是懷孕而已,又不是殘了,明睞撐著身體,來回給自己捏胳膊捏腿,然後扌莫出一塊圓潤光滑的玉佩,貼在肚皮上。
崽崽需要安撫,否則又要鬧。
明睞的肚子雖然大,但很奇怪,並不像尋常雙生胎一樣那麼大,相比起來還算小的,他懷疑自己懷了倆蛋。
他是有點發愁的,如果崽崽是蛋可咋辦,他又不會孵,草可怎麼會孵蛋呢?
陸徵鳴的神魂飄在外麵,見他艱難地進屋後,禮貌地沒有進去,心底卻升起一股煩躁。
他沒道理地想,他夫君真是個負心漢,這種時候竟然死了。
若是阿睞懷孕,他定然不會這樣放他一個人承受,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他那麼嬌氣,肯定受不得這樣的苦。
他似乎完全忽略了明睞是個男人的事實。
隻是想到這裡,陸徵鳴又茫然起來,若這些孕期反應都是演的,那演的也太逼真了,可若不是演的,那阿睞,又在哪裡呢?
一時間,昔日高高在上,掌握無數人生殺奪於大權的帝君,竟有些慌了。
從成親時明睞跳海,陸徵鳴就一直繃著一根弦,他固執地認為明睞沒有死,那個屍體肯定是假的,他強撐著四處尋找,夜裡都是靠著幻想明睞總有一日會回來撐過來的。
他不去想其餘的事情,比如明睞為什麼要這樣做,比如明睞到底愛不愛他,比如他的憤怒,比如他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