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單字九，沒有姓。」跟玩兒似的，誰會叫這名字。
恰在此時，小玖洗完手回來，還抱著一堆洗淨的漿果，對我們柔聲說：「我試過，沒有毒。大家一直吃肉會膩，飯後來點果子吧。」
拾陸大喜過望，油手直奔果堆，被伍製止住拎去河邊洗手。玖回來後神情有些奇怪，平時動不動就喜歡偷偷瞄我，現在卻目不轉睛地看著果子，好似能看出花兒來。
「玖啊……」
「壹姐姐……」
尷尬了，我倆同時開口，小玖頓住，讓我先說。
「其實，你的果子如果長蟲了可以丟掉，不用拿在手裡。」我一本正經，果子有什麼好看的，玖盯著果子看一定是找到蟲洞了。
小玖抬眼，目光柔和地注視著我，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看我的眼神跟看別人不一樣，沒那麼虛情假意，好像帶了份別樣的溫情。
半晌，她低笑著搖頭，「壹姐姐還是那麼喜歡轉移話題。」
我不語，這一點連拾陸也知道。
「我不覺得那人名字是假的。」她又垂下眼，拇指摩挲果皮。
我揚眉，饒有興致道：「哦？說說看？」
「有些孩子以家族排名為名，這在多子的大家族裡很常見。」
我頓時失去興趣，懨懨接口：「這倒也是，那總得有個姓吧。」
玖輕笑，笑聲帶著幾絲若有若無的譏諷，「也許他還沒資格繼承那個姓氏。」
有那麼一瞬間，我產生出被刺探的冒犯感，玖有意無意地在暗示什麼，令我難以克製地感到火大。回過神來，我正神色冰冷地壓在小玖身上，一手死死卡住她細嫩的脖頸。
果堆散落在地染上塵泥，一顆紅彤彤的果子滾到我腳邊。
通紅的果皮，像血珠濺到地上，濺出一片刺目猩紅。
「……抱歉。」我如夢初醒一般彈開，心緒亂糟糟的，撿果子的手微微發顫。好不容易將果子堆回去，回頭卻見玖正撫著脖子咳嗽，白皙的皮膚上有我掐出的指痕，異常顯眼。
失態了。我咬著下唇，遞去一支膏藥，口口勿強硬，「拿著。」
小玖沒接過，推回膏藥，眉眼間似有幾分落寞，嘴唇蠕動，聲如蚊吶：「該道歉的是我。」
她翻折衣領，將領子豎起來遮住脖頸，偏過頭看向我，一如既往柔和無害。
「抱歉，壹姐，我撍越了。」
我想說些什麼，比如她不必道歉，比如錯的不是她而是我，可過往的那些糟糕回憶擾得我大腦混亂，伍和拾陸他們也在這時回來了。
拾陸這傻小子拿起一果子看也不看就往嘴裡丟，下一秒「呸呸」吐出來，咂咂嘴不滿，「這果子沒洗乾淨欸，我吃到好大一口泥巴。」
伍瞧了瞧我再瞅瞅豎起領子的玖，可能看出些什麼，抬手敲了下拾陸，「有水果吃就不錯了，別挑。」
拾陸剛想抱怨，瞥見伍的眼神忽地止住話，抱著腦袋嘀嘀咕咕去洗水果。
「小玖，我發現一件事。」我跟沒事一樣撐著下頜，一眨不眨看著玖，「仔細看，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黑發白麵，紅唇漆血，最關鍵的是骨子裡去不掉的墮落美感，讓我想起那個少年。
小玖睜大眼，似是驚詫。
「算了，你和九這麼像，估計是兄妹吧。如果以後你出島遇到他了，幫我帶句話。」
「就說……『你的喜愛太便宜，以後另尋新歡吧，壹就不奉陪了』。」
我不相信一見鍾情，同樣不喜日久生情，前者太膚淺，後者太無力。
愛情於我而言太遙遠，虛幻得像鏡中花水中月，碰上它就好比染了毒，穿腸過，生生給心髒開條縫，甜不甜不知道，但一定痛。
我不喜歡九，對他毫無感情可言，救人也不過好奇使然，根本沒有惻隱之心。真正讓我忘不掉的，是那句得不到回應的少年告白、與那顆被我視若無物的心所帶來的，宿命般的愧疚感。
——【離開我，跟我在一起你隻會死得更快。】
——【壹，我心悅你。】
——【刺客守則第一條，決不能擁有感情。】
——【我、我也是刺客，我們逃吧，逃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抱歉，我沒有選擇。】
做刺客不能有感情，做王更不能有弱點。
未來尚且可期，隻是更多選項，早已塵埃落定。
我沒看小玖，隻是壓下心中的酸澀，高高撐起脖子，看天、看樹、看雲，看一切需要我仰視的東西。
別低頭，王冠會掉。
「好了，兒女情長以後再說。」我抹了把臉，扯開一抹笑，「伍，你跟我來一趟。」
我和伍經過小玖的位置時，小姑娘冷不丁悶聲冒出一句：「姐姐，在刺客之前，我們首先是人。」
人，是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