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1 / 2)
到了約定這一日,江楚照例下了早朝就回禦書房內批奏折。
他坐在桌案後,手裡翻著一卷《禮治》。
一旁小太監字句清晰的念奏折。
禦史大夫陸之敬和戶部尚書言文遠在桌案對麵站著,因為擬定的稅收新政推行問題爭執不下,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
每當言文遠心覺國主陛下並未聽他回稟之時,國主總能抬一抬眼皮望過來,就他先前的一番陳辭提出獨到見解,甚至一語中的。
寥寥數語,他的目光又落回那一卷治國安邦的書裡,偏他還能分出心神對一旁念奏折的小太監來一句「此等地方官員不滾蛋還留著過年嗎」。
言文遠是前年的文狀元,今年才因政績卓越被江楚從地方提拔上來,此等一心三用,他是頭一回見,對於年輕國主的聖明他是嘆服的。
一旁的陸之敬見慣了國主這般處理政務,顯得淡定許多,因為早年做過帝師,他早知國主陛下聰慧異於常人,學什麼都快,做什麼都好。
隻是此刻,他的眼神總有意無意往國主手中的《禮治》上瞟,偏又什麼都看不到。
這本書,他第一次給十二歲時的國主授課時,國主已經能夠出口背誦了,今兒怎麼又拿出來看了,他心疑自己老眼昏花,總覺陛下手中的書格外的厚。
江楚隻當不知,翻過一頁,目光在「隻見師尊泡在溫泉裡輕輕一咳,雙肩輕顫著染上薄紅」停住。
前日從謝秋水那裡走時,他實在難以接受皇帝被各路大臣壓在身下的故事,別說居下,就是居上,這滿朝文武他也沒那興致,光是想想都覺得頭頂冒煙、一陣反胃,他一國之主怎能對臣下有這種想法,果然還是師尊文學更得他意。
「這金羚可有溫泉?」邀約泡溫泉,他怎麼就沒想到呢,謝秋水是個人才。
當下他就決定,他要邀請鬆鶴一同泡溫泉。
禦書房內一陣緘默。
「張盛?」江楚喊完,才想起張盛在楚宅忙著呢,他看了看窗外,這會兒鬆鶴約是已經坐上馬車了,「今日就到這裡吧,辛苦兩位愛卿。」
江楚說完,也不等兩位大人行禮拜別,風一般大步跨出禦書房。
「兩位大人,請。」
小太監熟練的整理桌案上的奏折。
一旁陸之敬猶豫片刻,似是下定了決心,兩步沖到桌案前拿起了江楚走之前反扣在案上的《禮治》。
老頭兒隻看了一眼,麵紅耳赤得把書丟下,就像那書燙手似的,「汙穢不堪,這,這……」
一連「這」了好幾遍,年過半百的大儒也未說出半個字。
「陸大人,您方才這是?」
宛月朝風剛正,雖然大人們時常政見不合,可私下,從不因朝堂之事影響私交。
陸之敬沉默良久,開口道:「陛下如今已二十有六,後宮不可再空置了。」
「大人言之有理。」
兩位大人走在平坦寬闊的宮道上,往宮門外去,一路相商著關於國主娶妻生子的朝堂大事。
暮鼓響過三回,夕陽遙遙西墜,宮門在他們身後重重關閉。
*
「人接到了嗎?」
江楚回到楚宅的時候,夜幕已經鋪滿天際。他朝迎上來的家仆問道。
三月末,氣溫漸高,晚間的風也是溫熱的。
溫煦中彌漫著滿院花香。連帶著江楚整個人都像那桃花一般,由內而外散發著灼熱的氣息,是春天的味道。
「張管家還沒回來,謝姑娘帶著人在花園裡。」家仆恭敬回答。
聽到鬆鶴還沒來,江楚就沒急著往後院花園去,他向來大度,喜揮霍,時常令謝秋水張羅狐朋狗友在他這裡作樂,他和那些人觥籌交錯,看著熱鬧,繁花錦簇,卻又從不交心。
他讓家仆拿來剪刀,借著滿院燈火,修剪前院那一株枝繁葉茂的扶桑花。
整個宛月,再不會有人家在府院前宅種這麼大一棵死亡之花。
半枯的暗紅色花瓣被一朵朵剪掉,落在地麵上,江楚並未讓人灑掃,而是拿著掃把,動作嫻熟的把枯花掃在了扶桑根部。
他月要細腿長,身姿挺拔,哪怕手中揮舞著掃把,也絲毫不減英姿之氣。
華貴的馬車穩穩停在府宅門前,鬆鶴獨自從馬車上下來,沒有帶侍從。
張盛駕著馬車往府宅後門去。
「是鬆鶴先生吧,少爺有交待,請跟我來。」
家仆站在高高懸掛著寫有「楚」字的府燈下,恭恭敬敬道。
「有勞引路。」鬆鶴道。
走進楚宅,一眼看到正揮舞著掃把的江楚,「月下葬花,江公子好興致。」
江楚聞聲,把手中掃把交給一旁的家仆,轉身回眸,注視著月下美人款款而來。
鬆鶴今日穿了一襲雪色闊袖袍,披著同色披風,披風下擺繡著大朵大朵的紅色花瓣,美而不妖,似月下仙人。
江楚注視著他,暗自滾動喉結。
這強烈的世俗欲望啊。
滿腦子顏色文學的江楚一手接過家仆遞上來的濕帕,三兩下擦了手,把帕子朝著家仆一拋,提步往前迎上,「過來了,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