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1 / 2)
機艙劇烈抖動,自由下落了幾百米,又被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猛地拉起。
氧氣麵罩從頭頂掉了下來,呼啦啦晃動。尖銳的哭泣聲和叫喊聲響成一片,完全蓋住了廣播的聲音。
有人顫抖著扌莫出手機,想要錄遺言,沒說兩句就牙齒咯咯作響,根本吐不出話來。
還有人失去理智,恐懼地解開安全帶,不顧一切地朝前跑,好像這樣就能逃出去時的。隻可惜還沒從座位上站起身,就被顛簸重重甩到機艙壁上,失去意識。
金錢失去了效力。
無論是頭等艙還是經濟艙,在死亡麵前,都顯得無比平等。
而如果高度往下、再往下,視線回到國貿的33層。
姚安握著手機,一動不能動。
屏幕上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可當新聞完整拚湊在一起時,又好像根本讀不懂似的。非得反復看過好幾遍,才勉強有個輪廓。
怎麼可能?
鍾淺錫這樣一切盡在掌握的人,怎麼可能會出意外呢?
姚安的大腦拒絕接受這個事實。明明還沒到冬天,血管卻一寸寸凍結成冰,連帶身體都變得僵硬。
「姚經理?」小楚疑惑地喊了一聲。
見姚安沒有反應,又問:「你怎麼了?」
外力敲碎冰封的殼子,嘩啦啦,這下姚安終於動了。
她驀地抓起背包,電腦都顧不上關,轉身就走:「麻煩你幫我向人力請個假。」
「好啊,沒問題。不過你要去哪裡?」
姚安沒有時間回答這個問題。
她三步並做兩步,沖向電梯間。寫字樓層數太多,電梯停在1層,上來估計還要幾分鍾。
姚安等不及,乾脆推開樓梯門,脫了高跟鞋,一路赤腳往下跑。
33,28,16。
呼吸隨著步伐變得沉重,拉起風箱似的。手抓著樓梯的不鏽鋼把手,一層層轉彎,掌心摩擦得火辣辣。
向下,再向下。
大腦被簡單的指令占據。
十點零八分整,姚安已經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攔住了第一輛進入她視線的出租車。
眼下再沒有矜持或者懷疑——座位都還沒有坐穩,姚安就掏出電話,開始撥打鍾淺錫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sorrythenueryouhavedialedisnotavaible……】
一遍不通,就再來一遍。
可回答她的,隻有冰冷的機械音。
啪嗒。
手機一個沒抓緊,從姚安耳旁滑落,在膝蓋上磕了一下,又彈到車廂的地麵上。
姚安被巨大的悔恨撕扯著,根本沒有力氣俯身拾起。
如果昨天晚上。不,哪怕是今天早上。
隻要她答應鍾淺錫的提議,甚至表現得遲疑一點,對方可能都會留在北京。
鍾淺錫本來不用走的。
他完全可以不上那架飛機。
可姚安明明心動了,卻沒有給他回應。
「這t都是些什麼事,一天天的,沒點好消息。」出租車司機聽完廣播裡的新聞,一邊感慨,一邊回過頭來問姚安,「美女,你要去哪個航站樓?」
姚安看著路旁紅綠燈閃過,啞聲回道:「都可以。」
確實是都可以。
其實連去機場有沒有用,她也不清楚。到了地方該怎麼辦,更是沒有定數。
可比起所有的不確定,姚安更不能待在辦公室,任憑噩耗降臨。
悔恨扯出一個大洞,就敞在姚安月匈口。血淋淋、透著風。她必須得做點什麼、抓住點什麼,去把它填滿。不然日後夜半驚醒時,將無法從夢魘中逃脫。
哢嚓。
如同一道閃電劈過。
此時此刻,姚安坐在出租車裡,卻忽然理解了鍾淺錫層層謊言背後、最底層的邏輯。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感同身受。
之前的共情,不過是出於說不口的愛戀與心疼。隻有把兩個人真的活生生扔進同一個坑裡,燒上同一把火,讓他們走同一條路,才能真正明白另外一個人的恐懼與渴求。
姚安真正理解了鍾淺錫。
可現在這些還重要嗎?
根本就不重要了。
姚安什麼都不想要,她隻希望鍾淺錫活著。
人難過到一定程度,從頭到腳都是木的,反而哭不出來了。哀大莫過於心死,說得就是這個道理。
出租車在姚安的茫然與自責中朝前開,仿佛沒有盡頭。
直到。
嗡。
躺在地麵上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
不是客戶,也不是外賣和快遞。
姚安低下頭,在看到來電人的名字時,起初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屏幕亮起、暗下去,又再次亮起。
姚安愣了很久,反應過來之後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撿起,像害怕戳破一個夢。
就連開口時,她的聲線都在抖:「餵?」
這不是做夢,她也並沒有看錯。
因為低沉的聲音就出現在電話的另一頭:「剛剛看到你來電,回撥了兩次,都沒有接通,可能是信號不大好。」
是鍾淺錫。
他還活著,他沒有上飛機!
「你在哪裡?」姚安手捧著電話,呼吸急促地問。
「中心醫院。」
*
距離機場3公裡,中心醫院急救大廳。
人群擁擠,進了三層,才算好一些。走廊上有一排塑料椅子,高大的身影就坐在那裡。西裝外套敞開,露出略顯淩亂的襯衫領口。
姚安一步步向前,隨著熟悉的麵孔在視野裡越來越清晰,被壓抑了一路的情緒也開始一股腦往外湧,連帶著無數問題一起井噴。
「你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沒走?」
「發生了什麼,衣服怎麼亂成這個樣子?」
鍾淺錫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擦了一下身旁的椅子,示意姚安坐下。
這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其實今天早些時候,鍾淺錫是上了飛機的。
頭等艙和平時一樣,安靜無比。
他準備利用這趟旅程稍作休息,沒想到登機剛剛結束,空姐就領了一個獨自旅行的小男孩過來。
看年紀,那孩子不過十歲出頭。穿著一件白襯衫,拘謹地絞著手,四處張望,估計是要去美國探親。
「鍾先生,實在抱歉,經濟艙和商務艙賣超員了,能不能讓他暫時坐在您的隔壁?」
當然。
鍾淺錫禮貌地點了下頭。
男孩歡呼了一聲,在座位上坐下。第一件事就是趴在舷窗上,好奇地往外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