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雜草(修)(2 / 2)
林慧心臉上的血色褪盡,她的胃絞疼得越來越厲害,說一段要休息一會兒,手指緊緊地捏著病號服的衣角,捏到指尖充血,她抬眼深深地望進薄明煙煙青色的眸底。
「你的這雙眼睛,和那人簡直是一模一樣,我見一次就會崩潰一次。你的名字我聽一次就惡心一次!yan為明,我為暗!我算什麼?那我算什麼!」
「你不會知道我為了懷你吃了多少苦,排卵針一針又一針有多疼。我滿心以為,我懷的是我和他的孩子,我滿心以為是修成正果,到頭來,卻是替人做嫁衣。這就是你最敬愛的、最偉大的父親。」
「我惡心,他就不惡心麼!你這中——」
孟栩然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薄明煙的耳朵,薄明煙睜著眼定定地凝視林慧心一張一合的唇。
——你這中產物,就不惡心麼!
林慧心說完那句後,整個人都在晃,額上的汗如黃豆,她歪倒在床上疼得痙攣,張大嘴巴像脫離了水的魚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倒下前將餐桌上的蘋果全部打翻在地,薄明煙低頭,看見那些削好的蘋果片上沾滿了髒汙的灰塵。
孟栩然叫來了護士。
一群人湧進了病房,擁擠成一團,過了很久,又像散開的鳥群一窩蜂地離開了病房。
從吵鬧到安靜,病房內隻剩下護工了,林慧心又變成了最開始那個癡呆傻愣的模樣,聽著護工說:「你們母女都聊了什麼,我來時剛好看見你家丫頭,那孩子的臉色太差了。」
林慧心垂落的長睫輕輕顫了顫。
那些話她說出來是想要反駁薄明煙說的那句「惡心」。但到現在她才意識到,這是一把雙刃劍,她紮了薄明煙,也紮了她自己。
無論她把薄偉澤形容得有多壞、有多卑劣,都不會改變她自己確實婚內出軌事實,都沒有辦法抹去那個標簽。
林慧心閉上眼睛,恍然想起半個月前她拖著病弱的身體去探視賀辰澄,她哭著對賀辰澄說:「你爸爸他出軌了。」
賀辰澄嗤笑一聲:「出軌這中事隻有0次和無數次,你和他怎麼開始的,你不記得了麼。」
林慧心啞然,她難以接受賀辰澄的態度,隻說:「那你能不能省心點,媽媽已經很辛苦了,還有,你怎麼可以造謠陷害你姐姐呢?」
賀辰澄靜靜地看了她許久,說:「我也想讓你們省心,我也不想活成這個樣子,我也不想像個娘們一樣嫉妒另一個娘們。可是你們,讓我一直活在那個叫薄明煙的陰影下。
你既生了她,又為什麼要出軌我爸再生下我,既生了我,為什麼不能有一次,哪怕就一次,承認我也是優秀的,不要總對我說,薄明煙有多好。
你看似好像選擇的是我,實則,你心裡的標準從來都不是我,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麼?」
「你越說她好我就越不想讓她好,我活得也很痛苦,明明我可以更好的。我整個人像被撕扯了幾瓣你知道麼?我就隻能靠吸毒去緩解。我本可以不沾染這些的!」
「是因為誰呢?」
林慧心緘默不語。
賀辰澄煩躁地捋完了寸頭,抬起頭看向她,笑中帶淚,言語如刀。
「是你們毀了我。」
「別來看我了。」
她總是想虧欠兒子太多太多,總是想要在回歸家庭以後盡可能地去彌補。但從小沒有母親陪伴在祖父祖母溺愛下成長的賀辰澄缺乏管教,脾性惡劣。甚至對她有著很深的芥蒂。
她前後生了兩個孩子,卻不懂該如何去教,麵對賀辰澄的頑劣,她常常忍不住在教育賀辰澄的時候拿薄明煙去做對比。
以至於賀辰澄總是以為她的心一直在薄明煙身上,而事實,無論對女兒還是兒子,她都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臨終之前她還想著讓兩個孩子以後可以互相幫襯,卻忘了,她自己親手讓兩個孩子之間裂開無法跨越的鴻溝。
床頭櫃上的手機震了一次又一次,林慧心讓護工把她扶起來,伸手拿起手機看了眼。
前幾條又是段筠發來的示威彩信,曖昧的聊天記錄、照片,已經讓她看得幾乎麻木。
最後一條,是賀應發來的:【不想離婚也沒關係,錢你也別想要,大不了就拖到你死,反正你這個身子也活不了幾日了,我們等得起。】
她曾經以為的救贖與歸宿,到頭來,還不如薄偉澤那個空殼。
林慧心放下手機,看向窗外,暮色黯淡,殘陽如血,天邊的雲層像燃起的熊熊烈火,燒了半邊天。
與那一年的景色一樣。
薄偉澤躺在病床上,對她說:「離婚的事能不能再等等?你現在與我離,什麼都拿不到的,反正這麼多年都熬下來了,也別急在這一時了,我這身子也沒多少時間了,熬到我死了,至少還有些東西能留給你,改嫁順理成章,也不會對你名譽有不好的影響。」
「隻是,求你多照顧照顧滿滿,她隻有你了。」
那是薄偉澤第一次求人。
她沒有照顧好滿滿。
滿滿亦不會照顧賀辰澄。
因果循環,都是報應。
林慧心收回思緒,打斷了絮絮叨叨聊家事的護工說:「去打杯熱水來吧。」
病房裡靜悄悄的,這個病房是賀應給她的最後的體麵,就她一個人。
在每一個深夜,她都孤苦得像是被全世界遺棄。
滿滿……在國外是不是也是如此。
林慧心輕蹙了蹙眉,又開始絞痛,而她有點分不清是胃疼還是心疼。
——「我在美國讀研的一年,遭遇霸淩,被打進了醫院,背上留著12c刀疤,手腕上殘留著割腕的痕跡。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告訴你我多慘,是想說……你就當死在了那年,死在了美國吧。」
——「就當我這個產物,已經不在了。」
薄明煙最後說這話時,站在燈下,白熾光照得她臉上毫無血色,冷若白紙。
她輕輕晃晃像是隨時要倒下去的模樣浮現在林慧心的腦海裡,引起一陣陣酸軟的刺痛。
林慧心拔了手背上的滯留針,赤著腳走到窗邊,視線所及之處,依稀還能看到薄明煙和孟栩然離去的身影。她仿佛看見,嫁作人婦的她與薄偉澤散步於堤壩,回歸賀家的她與賀應牽手壓馬路。
總是以為碰觸到幸福的她,總在陷入雞零狗碎。
視線模糊,在她的角度已經看不見薄明煙和孟栩然的身影了。
林慧心慢慢地抬起腿。
回首往昔,她的人生過得還真是一塌糊塗。
……
薄明煙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病房的,她隻記得林慧心最後看她的眼神,空洞無神、了無生機,仿佛都不記得先前對她說的話了。
可那些話在薄明煙心裡,瘋長成了雜草,吞噬了她心中的山海,一片荒原。
薄明煙茫然地由著孟栩然牽著往外走,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雲上,沒有一步是踩踏實的。
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隨著孟栩然走到樓下了。
她們在花壇前停下了腳步。
因為身後傳來了刺耳的尖叫。
薄明煙下意識地轉身,隨著周圍人的視線抬頭,她看見林慧所住的那層樓,那扇窗,有一片白越過了欄杆,她恍然記起年幼時與薄偉澤去看林慧心的舞蹈表演。
舞台上的林慧心翩翩躚躚,似若蝴蝶。
滑於風中……
一雙溫熱柔軟的手在她的世界崩塌前遮住了她的眼睛,阻隔了視線。
身後,孟栩然將她緊緊地摟進了懷裡。
四周吵鬧一片,孟栩然的聲音透破了黑暗與喧囂,落在耳邊,輕柔、喑啞。
「滿滿,別看。」
薄明煙的鴉睫掃過她的掌心,落下一片濡濕。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來晚了,這章寫得有點傷,太耗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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