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單行道(1 / 2)
十五次。
於星夜垂下眼睛,在攤開的日程本上無意識地寫下15這個數字。
反應過來自己在數什麼之後,又匆匆劃掉。
聽見講台那邊,他們在講幻燈片投影,羅伯茨女士不知道在炫耀什麼:
「看,我學生教我的。」
而後沒聽見答話,反倒是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笑,仿佛鼻腔同月匈腔一道在震。
那震感教於星夜不敢抬頭,甚至開始思考,現在換個離講台遠點兒的座位還來不來得及。
然而很快,教室牆上的掛鍾指針走到整點,羅伯茨女士要開始講課了。
看來她預告的嘉賓被安排在了後半節課。
於星夜隻得硬著頭皮坐穩了。
於是她此刻開始後悔。
後悔剛剛為什麼要手快把頭發盤起來。
讓她現在連一絲遮蔽都扌莫不到。
然而來自u字型另一頭的視線,存在感又過於強烈。
——那人竟然坐在了她正對麵的位置上。
她隻覺得那道視線仿若形成了實體,尖銳鋒利地直至她的麵門。
可她想不到理由。
起碼,想不到合理的、說得通的理由。
她一周看一次報紙,算上今天,已經是整整第十五次了。
自打第一次在財經版麵的內頁意外地掃見了萊特麗這個姓氏,從此就像留下了什麼病灶,需要定期檢查。
然而每一次的復查結果都是一片空白。
直到上周,大寫加粗的黑體字,被印在了頭版。
與上一回說什麼家族掌權人再次變更,什麼財團風向那些枯燥的書麵化分析不同的是,這一回成了連撰稿人都喜聞樂見的婚訊。
那是她頭一回,隻撇了一眼,就放下了報紙。
今天又路過商學院,於星夜站在人潮奔湧的路口猶豫再三,還是投降般地鑽進去,抄起架子上的銅版印刷紙,完成任務式的匆匆掃一眼。
已經看得很敷衍了,像是趕時間,更像是怕看得太清楚。
卻還是耽誤了,導致她隻能狼狽地踩著點沖進教室。
沒想到現在還能更加狼狽。
她這才意識到,原來真是有病灶。
不過不是長在報紙上,而是留在了她自己身上。
真正的檢閱也不是她每周一次的不定時掃視,而是此刻來自對麵射線一般逼人的目光。
於星夜抬手撐頭一側,若無其事地表演認真聽講,對紮在臉側的灼人視線置若無物。
電腦屏幕裡的課件卻焦灼著翻去了不知道哪一頁。
好不容易熬到羅伯茨老師講完半節課,終於輪到今天的客場嘉賓。
於星夜支棱了半節課的脖子這會兒才開始覺得僵。
她換了一邊手撐頭,先前釘死在講台上絕不亂轉的視線範圍,現在換了個新的聚焦點,落在桌麵上。
重新對焦,重新鎖死。
注意力全放在撐住額頭的那隻手上了,台上的磁沉嗓音說了些什麼內容,她完全無心分辨。
隻注意到音質音色,時遠時近,陌生又熟悉。
靠意誌力維持四肢僵勁的時間拉得格外漫長,於星夜一會兒恨椅子太高了,她沒法整張臉埋在電腦屏幕後方,一會兒又嫌台上的嘉賓話太多,台下的聽眾太配合,互動問題蹭出不窮。
以前也沒見那人什麼時候這麼長篇大論過。
即便是念叨她哪裡不好,教育她哪裡不對的時候,也從來都是先一語中的,再點到即止。
於星夜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抬不起頭,就這麼硬抗到半邊身子都麻了,才聽到那人一句:
「還有誰,有任何問題嗎?」
答疑環節的開始,意味著講述環節結束。
不管他今天是來分享什麼議題的,總歸可以解放了。
於星夜悄悄挪動僵麻的身體,仍垂著頭,開始收拾東西。
木杆鉛筆被裹在蔥鬱發叢間,卻沒有不堪重負的狼狽,反倒支出一枝漫不經心的慵懶。
兩三分碎發盈在頰邊,像被空氣托住似的輕飄飄,人卻是一沉再沉。
桌麵上的東西一樣接一樣收進書包裡,細瘦指尖壓住金屬拉鏈條,拉一寸,指尖就跟著挪一寸。
輕緩的動作,力求靜音,將存在感縮到最小。
拉鎖滑到底,於星夜抱住書包,隻等最後一個問題結束,就可以起身推門,而後混入人群。
那道帶著銀色橫條的大門近在眼前,於星夜伸手就要去推,卻忽然被人叫住。
是羅伯茨女士。
原以為這個座位除了離講台近之外,起碼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離門也近,可以第一個沖出教室。
卻沒想到,一馬當先,就等於沒有掩護。
深深吐一口氣,於星夜無奈掉頭,老老實實轉去講台跟前。
「怎麼了嗎,羅伯茨女士?」
她盡量平靜地問。
「噢,就是跟你說一聲,昨晚的問卷,可能還得請你再填兩份,你看是課後去我辦公室咱們當麵填,還是下周同一時間?」
於星夜實話實說:
「下周同一時間可以嗎?因為我今天課後還有別的事。」
老太太顯得比她還客氣,「當然沒問題,追加的兩份也該算在你的工作量裡,所以按你方便的時間來。非常感謝你,寶貝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