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t.(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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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剛來到哥譚大學讀書時的事情了。我是在開學前提前半個月來到這座城市的,勉強算是趕上了夏天的尾巴,即使隻能算得上是匆匆一瞥。為期一年的交換生生涯從不冷也不熱九月份開始,巨變的環境和文化差異把我打了個措手不及,想要跟上同年級同係學生們的進度有些難——雖說需要學習的內容大體還在同個體係之內,但畢竟這裡的課程進度和學習內容與角度都與國內的學校相差甚遠,我手忙腳亂的跟著教授做訓練,課後還要花上比別人多上一倍的時間加緊練習。等我好不容易將將跟上節奏、難得能有一點空閒的時候,哥譚的夏天就已經結束了。待到我注意到時,校園裡大片的樹林就已經開始由綠泛黃。秋天來得比想象中更急,隻花兩周時間就能把所有屬於夏日的痕跡抹除,一切都是那麼的突然,快的就好像夏天從沒有來過一樣。

星期四的上午隻有一節試視唱訓練課,十點鍾就結束了。頭一天晚上我特地為了整理資料而熬到四點,走出小訓練廳的腳步都是虛浮的。和我同行的人是海瑟,我的新室友兼同專業的同學。

「你待會有什麼打算?」一同走出綜合藝術樓的時候,她問。

「先回宿舍睡上一覺,我想,」我搖搖頭。難得的一個晴天,戶外的陽光刺得讓人眼球發乾,也可能是因為我睡眠不足的緣故。「下午我要去圖書館。你呢?」

「我打算去一趟琴房,然後吃午飯。待會兒一起嗎?」

「不了,我沒什麼胃口。」

「那好吧,」她聳聳肩膀,「四點的時候我回宿舍叫你,我們一起去,好嗎?上次我借的書要到期了。」

「當然。」

我們從下一個岔路口開始分道揚鑣,海瑟直接去了琴房,而我奔向宿舍,進門脫下外套就渾渾噩噩的倒在了床上,睡得天昏地暗,期間一場夢也沒做。睡前我忘記拉上窗簾,屋內本該是充滿陽光的,但我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卻陰森森的,好像一整個都被罩上了一層淺灰色的輕紗。我嚇了一跳,趕緊從床上坐起來,掙紮著去看床頭的鬧鍾,發現時間才剛過三點一刻。

原來是陰天,我想。難得的晴朗隻堅持了一上午,其實算是個不錯的記錄。

我光著腳拖拖遝遝的走進洗手間去,把身上睡得皺皺巴巴的衣褲換掉,順便洗了個澡。海瑟是卡著整點回來的,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床邊擦頭發。外麵的天更黑了,像煙霧一樣的雲彩厚厚的堆在頭頂,濃鬱的幾乎要接近碳灰色,可能是要下雨了。

「這是給你的,親愛的。」她把手裡的杯子放到我的床頭櫃上,濃鬱的咖啡味道頓時竄進我的鼻尖。

「謝謝。」我沖她微笑了一下,把這杯溫熱的苦澀醒神劑一口氣灌進胃裡。

雨來的果然很快,在我們收拾好東西之後,水珠就從層層疊疊的雲中滴落了下來。雨聲由小轉大隻需要一瞬間那麼長,路邊的樹上有樹葉被雨點砸落在地,大多還是綠色的,逐漸泛黃的隻有零星幾片夾雜其中。一些原本坑窪不平的地方積了雨水,便成了一麵又一麵大小不一的、流動的鏡子,黃色的落葉飄在上麵,就像是來自小人國的渡船。

「還好我們離開宿舍的時候拿了雨傘。」海瑟說。

去往圖書館的路上,我們已經看到不下五個沒帶雨傘的倒黴的家夥在大雨中狂奔了,其中還有兩個分別被樹枝絆倒,以及踩到堆在一起的落葉滑倒,整個人前趴著或者是後仰著跌進雨水中,濺起的水花在空中旋轉,從盛放到敗落用不了一眨眼的功夫。

流動鏡子輕而易舉的就被打碎,幻化成了無數的晃動波紋,金黃色的渡船也跟著掀翻了,我低著頭虛幻的盯著那些錯綜復雜的葉脈,眼睜睜觀望它們被水淹沒,開始幻想成群結隊的船客被透明的水流吞進肚裡,又艱難地把頭伸出水麵,在一層浪波拍過之後得以片刻的寧靜。金色的船舶在劇烈的晃動之後慢慢歸於平緩,它們是灰暗世界裡唯一的光斑。

真奇怪,明明上午還是晴天,此刻我卻覺得那久遠的像是一個世紀以前的事——陽光與哥譚是格格不入的,仿佛雨再也不會停。

「雪莉,你在看什麼?」

我忽然聽到海瑟在叫我。隻要稍微抬起一點視線,我就能看到那雙淺灰色的中跟靴,再向上是貼身的牛仔褲跟薄薄的長袖衫,待到我完全仰起頭平視前方的時候,我就看到了海瑟那張漂亮的幾乎閃閃發光的臉。

她站在我的斜前方,回頭望著我,我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是站在原地愣了神,不知不覺就錯開了雨傘的庇護。

頭頂暴露在雨水裡,我被陰雨天拍了拍肩。

「沒什麼。」我眨了眨眼睛,抹去肩膀上虛浮著的雨水珠,讓那道浮在視網膜上表層的金光隨著眼皮的上下翻動而消失,右腳向前跨了一大步,輕而易舉地追上她。

今天圖書館門口的人比往日要多了許多,大部分都是在避雨的,等著別人來送雨傘,或者在心中默念祈禱雨快些停。有的人身上還乾乾淨淨,也有的人頭發和上衣都濕了一半。我們從那些站在屋簷下一動不動的人們身邊穿過,灰色的天空依舊是灰色的,沒有閃電也沒有雷聲,隻有大塊大塊遮天蔽日的烏雲和瓢潑一般的雨水。

祈禱怕是不頂用了,我想。看著這架勢,這場雨似乎會一直持續下到半夜。

趁著海瑟去還書的空檔,我從書架上拿了想看的書,走到靠近窗戶那邊的長桌盡頭坐下來。我喜歡這個位置——二層的高度剛剛好,微微一轉頭就能看到窗外茂密的樹椏,以及時不時飛來落在枝乾上歇腳的小鳥。而今天不同,玻璃窗戶上早就被雨水糊住了,無數的水珠急匆匆地從天而降,在玻璃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腳印,最後歸於一體,這場賽跑沒有裁判、沒有號令也沒有獎品,而我的賭運似乎不是那麼的好,每一次支持的選手都會在半路被競爭對手吞並。

海瑟回來的時候,我剛把手中的書翻到第一頁。她的懷裡抱著三本又大又厚的理論書,放在桌子上的時候發出「咚」的一聲,就像是拋了三塊板磚,連桌子都跟著抖上了一抖。我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是戲劇分析相關。

我重新低下頭去,從前言開始認認真真的看。半小時後,先耐不住寂寞的那個人是海瑟,她把手裡的大部頭使勁兒一合,書頁拍在一起的聲音很大,宛如在書桌上炸響了一個迷你版的驚雷。

「下個星期的試鏡,你開始做準備了嗎?」

我沒抬頭,回答她的同時眼睛緊盯著上一行又一行小小的英文字。「我還在選曲。」

「你有什麼備選?」她問道,說話的時候手指開始玩弄一縷由肩上垂下來的金發。我晃了一下眼珠,呆呆的看著那縷金線纏上她細白色的食指,又鬆開。

「《卡羅爾金》,或者《變身怪醫》。」我說了兩個名字,「我不知道。你呢?」

哥譚大學音樂劇係的傳統——每學期末在禮堂進行匯報演出,參加演出的人可以獲得額外學分。卡司選角的試鏡一般是在學期開始的第一個月舉行,選角階段結束後還要根據每月的綜合成績來微調參演人員名單,如果綜合成績達不到要求,就會被踢入替補席,用導師們的話來說就是「讓學生們時刻保持緊張感,不能鬆懈」。

順便一提,學生們隻有在試鏡結束之後才能知道這學期的表演劇目是什麼,並且角色名單是由導師們來決定的。真不公平。

海瑟皺了皺鼻子,有點苦惱的伸出一隻手托著下巴。「我實在是選不出唱什麼好。有什麼推薦嗎?」

「《春之覺醒》怎麼樣?麥金利女士喜歡我們在試鏡的時候唱音樂劇裡的歌。」我一邊說,一邊忽然想到其實我自己的曲目也沒決定好,隻好合上書,和海瑟一起神遊起來。

「我先記下來。」海瑟說著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開始用手指飛快地打字,長長的美甲戳在屏幕上,發出一串清脆的「嗒嗒」聲。「順便一提,《beautiful》和《soone like you》都很不錯。」

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下個禮拜的試鏡地點在禮堂,全程公開,除了本係其他年級的同學之外,外係的學生和老師們也都能隨便出入,比起試鏡更像是一場演出。我並不怕在很多人麵前表演,但讓我感到不安的是,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不熟悉的環境下表演。這下我也看不進去什麼書了,打算把樂譜拿出來仔細看看,可當我把手伸進書包裡之後,卻半天都沒有掏到想找的東西。

我心裡咯噔一下,背後出了一層冷汗,一直竄到脖子後麵。

糟了。不會吧。

對麵的「嗒嗒」聲停止了,海瑟從手機屏幕裡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神有點不解的詢問:「雪莉?你怎麼了?」

我的手還擱在包裡,最終也隻能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沒什麼,」我搖搖頭,「我好像把歌譜弄丟了。」

其實歌譜丟了也沒關係,隻是一打寫滿了文字和音符的紙而已,想要一份的話就到網站上搜一搜,在打印出來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其實這些歌譜對我來說的意義確實要大於一打普普通通的紙。那個文件夾裡包含了我從讀大學以來用過的所有樂譜,不隻是在這裡用過的,還有國內的也一並夾在一起,上麵寫滿了我的個人筆記,比如哪些地方需要提高音量,哪個句子乃至單詞的音準和咬字需要注意,哪個唱段的氣息不夠飽滿,每個關於我的表演的小問題都記錄在上麵。

「那怎麼辦?你快想想把它放在哪裡了,我們現在就會去找。是不是丟在上午的專業課教室裡了?

海瑟看上去比我著急,把手裡的書草率地疊在一起,就作勢要站起身來走,仿佛下一秒就能拉著我閃現到綜合藝術樓——不排除她實在是不想繼續看書所以找個借口開溜的可能性。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近乎是在耳語了。周圍的桌椅都空盪盪的,窗外的雨聲像是天然的另類降噪處理,沒人發現我們在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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