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Sept.(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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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其實完滿的句號才剛剛畫好了一半——九月的最後一天,我終於要去兌現和提姆的約定了。

我們是約好下午兩點半在距離校區兩站地鐵的咖啡店見麵的。我自己一人從學校直接出發。而提姆則像上次一樣,演出一結束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我本來打算在上午好好的睡上一個懶覺,起床後吃完午餐再慢悠悠的出門,可海瑟卻偏偏不如我的願,早上八點不到就把我從床上拔蘿卜似的薅了下來,活像去赴約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順便一提,海瑟雖然沒有拿到理想中的角色,卻一點也沒感到介意,反而熱情的祝福我。她在復試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失誤,不致命,但也足以讓她和女一號擦肩而過。好在海瑟是個樂觀的人,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除了這次,還有下次」。

對她來說確實是這樣,對我來講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不論與否,我隻會在這裡待到兩年級的夏天,三年級一到,我就要回到北京去了。

和我在黑夜中相會的依舊是噩夢。其中的主人公大多數時候是紅頭罩,有時候也會出現蝙蝠俠和紅羅賓,矮個子的羅賓倒是不怎麼入境,大概率是因為我的夢境擁有自動過濾功能,從身高一看就知道年齡不夠十六歲的角色是不能存在於血腥暴力十八禁的世界觀的。

說不定是那晚僅在新聞上看到紅頭罩先生受傷的緣故,在我離奇又迷幻的夢境裡,我總能看到那個頂著一顆紅色頭顱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死去,以各種不同的姿態,有時很清晰,有時卻很模糊。而我就像個坐在獨立電影院觀眾席的唯一的一個看客,眼睜睜看著壞事在眼前發生,想要幫忙卻無能無力。這樣的夢境頻繁到了我忍不住要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先生從心底感到抱歉的程度,可看客卻依舊隻能是徒勞無功、絲毫排不上用場的的看客。

這樣的夢令我開始對於入睡感到恐懼,睡眠質量和時長自然大大縮減,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越發飄忽起來。我原本是個沒有起床氣的人,但長期處於這樣的狀況,也難免對於周遭的一切感到無可奈何的疲憊。

對於和提姆見麵這件事,海瑟顯然比我還要激動。我不明白這件事究竟有什麼好激動的——我們隻是見麵相互補習外文,又不是什麼約會。但海瑟堅持要我認真打扮之後再出門,我自然拗不過她,隻好聽人擺布。

這天哥譚市區難得晴天,即便天空中還是飄著一層淡薄的雲,倒是也好過了百分之九十的日子。我穿了淡紫色的針織裙配風衣外套,挎包裡放著兩本厚厚的英文教材。比我打扮的更像要去約會的人是海瑟——她的確是去約會的,對方是賈瑞德,他們約在了上午十點,先看電影,然後是浪漫午餐。

海瑟離開後我又回到床上去睡了個回籠覺,這一次倒是難得沒再做什麼怪夢,直到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點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鍾。時間過得比我想象中快上許多,我趕緊爬起來收拾東西,急匆匆的出門,幸好趕在了遲到邊緣的前一個瞬間推開了咖啡店的門。

提姆坐在一個乍一看有點不起眼的位置,我多找了一圈才看到他的身影。他依舊是很大學生的打扮,連帽衛衣配牛仔褲和運動鞋,麵前的桌子上擺著筆記本電腦。我看著他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花時間打扮的舉動有點好笑。

他確實是來學中文的,在我坐下之後,就利索的從身後的背包裡拿出了一本中文教材,標題和注解都是英文,翻開裡麵的小字密密麻麻的,隔三差五就會蹦出例題和空白的填寫答案區,一空就是大半頁,看上去不像是初學者的水平。

我眼巴巴的看著他把教材直接翻到靠後三分之一的位置,湊過去一瞅——『請用三百字描述一件你與你的家庭成員之間發生過的令你印象深刻的事』。

嗬。小作文啊。字數還不少。

我從包裡翻出眼鏡來戴上,感覺自己回到了每天跟令人眼花繚亂的考卷打遊擊戰的高中時代。

今天提姆把我叫來的原因並不是讓我幫他寫小作文,而是想讓我當他的口語陪練。我也是第一次幫助外國友人學習自己的母語,一上來難免有點不知所措,隻好先硬著頭皮讓他開口和我說幾句話聽聽水平。令我有點意外的是,提姆的中文說的真的很不錯,拋開其他不說,至少關於日常方麵的簡單對話這類他是完全掌握了。尤其是發音方麵,我沒想到他的普通話說得這麼好。如果滿分是十分的話,我最多能給他打到九點五。

反觀我,從小到大和朋友們聊天時多少都帶點京腔,大量的兒化音和吞字屬於常見情況,難得聽到一板一眼的普通話從藍眼睛的外國人嘴裡說出來,比起驚訝更多的是感到新奇。

我們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刻鍾的中文,期間我隻給他糾正了屈指可數的幾次發音問題。十五分鍾的口語課就此結束,他重新把注意力挪回到小作文上。而我打開背包從裡麵拿出一本一塊錢硬幣那麼厚的英文教材來,開始和語法咬牙切齒的較勁。

我的英文發音還不錯,得益於自小到大成長環境的緣故。詞匯量也算得上靠譜,可和這些相比起來,語法掌握就要弱上一等了。這樣的問題在平時讀書和口頭交流看來還不明顯,隻不過一到需要寫長篇大論的時刻來臨,缺陷就跟著一並出現在我跟前了。

我埋下頭去跟復雜的從句和時態打車輪戰時,對麵刷刷的筆聲就一直都沒停下。不知過了多久,寫字聲終於告一段落,我猛地一抬頭,失神間還以為此刻我們正坐在圖書館裡。

「你已經寫完了嗎?」我有點驚訝他的辦事效率,餘光晃到他的書頁上,兩頁的空白已經被填的滿滿當當。他的英文寫的有點潦草,是那種好看的潦草,中文字卻端端正正的,兩種不同的文字放在一塊兒對比,看著竟然有點可愛。

「你呢?」他反問,表情看上去很愉快。

我低下頭看了看勉強被填滿的用來寫例句的空白橫格,怪腔怪調的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得到我的肯定之後,他伸出手,把手下的教材翻轉過來,推到我麵前,指了指剛才被填滿的兩頁空白:「你願意幫我檢查一下嗎?」

我有點詫異,第一反應是,他居然願意把自己的家事寫出來供人觀賞。但轉念一想,這也隻是作業而已,大概算不上是什麼真情實感罷了。

「當然。」這麼想著,我也沒有了窺探別人隱私的心虛感,點點頭,大大方方的把教材接過來,開始公事公辦。

高中時代我的語文成績不錯,作文也經常被印在例文冊子裡。那時候老師偶爾叫我幫忙為不太擅長寫作的同學批改隨堂練習,最簡單的一二百字的那種。對此感到不耐煩的學生字跡總潦草的像是用掃帚沾沾墨水在上麵掃了幾下似的,上句不對下句是常有的事,每次看完我都頭昏眼花。現在回想起來,他們多半也是故意為之。手上第一次收到如此工整認真的短文,我還感覺有點兒新鮮。

在我開始一字一句閱讀提姆的大作的時候,他也沒有閒著,把電腦重新打開,開始在上麵敲敲打打,絲毫沒有等待老師閱卷的緊張感。我認認真真讀了兩遍,沒找出什麼明顯的錯誤來,通篇用詞都很中規中矩,謹慎的讓我覺得有點意外,但又意外的理所應當。

「說真的,我不覺得你需要家庭教師。」我重新把書還給他,「你學的已經夠好了。」

「總可以更好。」他短暫的笑了一下,把書收了起來。

我忽然感到有點好奇,學習中文的前因後果。於是我也就這麼問了。接收到問題的提姆頓了一下,隨口回答道:「這樣大概可以幫助布魯斯更多。」

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提到自己的養父的時候,提姆不叫他『父親』,而是直接稱呼名字。他的語氣很隨意,但能聽出說的是實話,並且說的非常輕鬆,沒有半點兒逼迫和不情願的意味。我沒想到他就這麼毫無防備的和我談起自己的家人,又下意識想到之前從小報上看來的消息,例如『韋恩先生強迫養子替自己處理公司事務,自己花錢包機四處玩樂』之類,大概也就隻是傳聞而已。

「你呢?你為什麼學習英文?」提姆隨口接著問道,聲音不大也不小,在鍵盤的擊打聲中匿藏得恰到好處。

我愣住。

這該怎麼回答呢?我思考了一下,覺得『按照學校要求』這個回答聽上去似乎毫無誠意。我確實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但要是讓我現在想想的話,我得出的答案大概就會是『為了爸爸』。

於是我便真的這麼回答他了。「為了爸爸」,我是這麼說的。

記憶裡我不是從一開始就喜歡英文的。在從媽媽口中聽到與爸爸相關的隻言片語前,英文就隻是英文;但在得知英文是爸爸的母語之後,它似乎就從一堆毫無意義的雜亂的字母和發音逐漸連接成了一條擁有實感的橋。那是連接我們之間的橋。

「我爸爸說英文。這樣我們就可以聊天了。」我補充道,「他是美國人——大概。」

「大概?」

「至少我媽媽是這麼告訴我的,他們在美國認識。不過我到現在還沒見過他。」

第一次麵對別人提起這件事,居然是如此的簡單。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並沒有感受到從心中湧出什麼不同的感覺。一切都平靜的像是毫無波紋的湖,我讓這些詞句組合,然後再一起從我嘴中流出,容易的沒帶上一絲令人負擔的情感,就像是在講一個與我毫不相乾的什麼人的故事。

提姆抿了一下嘴角,沒有立刻接話,也許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對他說出這麼細節的事。其實說出口的瞬間換做我自己也有點驚訝,我居然就這麼毫無防備的對他說了這些。換作是麵對別人,我大概率會顧慮對方是否覺得這些沒頭沒尾的話聽起來讓人想要發笑——連自己的爸爸是哪國人也無法確定,像是傻瓜才會說的話。但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之中我就是篤定提姆不會嘲笑我,或許是覺得我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有點同病相憐吧。他的養父隻是『養父』,和『養父』一同生活的人沒有資格嘲笑我。

不過的確是我多想了。再怎麼說人家的『養父』也是個大名鼎鼎的億萬富翁,而我的『爸爸』——天知道是個什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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