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正文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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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山本就在北鎮撫司,隻是被安置在廂房內,他被關了多年,身體本就孱弱,在李正死的那一日又米水未進,才陷入昏迷。

講過楚朽年全力醫治,又下了重藥,人是救了回來,隻是以後怕也隻能纏綿病榻,不能同常人那般生活。

不過此刻他倒是還算精神,起碼能自己吃下半碗米粥,有了些力氣。

待錦衣衛把他抬進審訊室時,他並未出言詢問,顯得異常冷靜。

薑令窈和段南軻進入審訊室時,就看到他靠坐在藤椅上,身上蓋著薄被,半睡不睡的樣子。

聽到開門聲,薛定山好奇地抬起頭看了一眼。

他依舊骨瘦如柴,加之多年不見光,皮膚慘白,眼神渙散,看起來實在說不上正常。

但他卻還能同兩人打招呼:「大人安好。」

即便聲音微弱,也讓段南軻和薑令窈知曉他很正常,並未瘋癲。

段南軻意味深長看他一眼,同薑令窈坐下之後,才開口問:「你可知自己是誰,這是何處?」

薛定山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大人,我姓薛,名定山,應是錦衣衛都指揮同知,現在大概不是了。」

薛定山道:「至於這是何處,大人,十幾年前此處是由我掌領,這裡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審訊室。」

他頭腦清醒,未因常年的囚禁而呆傻,甚至說話都隻是有些磕磕絆絆,並未顛三倒四。

段南軻不由贊道:「薛大人,實在厲害。」

薛定山嘆了口氣:「哪裡說得上厲害,若真厲害,也不會被人害成這個模樣。」

薑令窈接過話頭,先同他閒話家常:「學大人,你被囚禁十數年,地牢裡應當沒有外人,可見你神色如常,說話也頗為利落,是如何做到的?」

薛定山剛一醒來,隻同楚朽年說了幾句話,如今突然聽到薑令窈的關係,不由微微一怔。

他還是緊張了。

薑令窈看到他吃力地裹了裹被子,這才低聲道:「李正或者聞禮每天都要給我送一次食水,然後把醃漬物清理出去,這時候他們會罵我幾句。」

「等他們走了,牢房裡又太安靜,我就繞著牢房來回走路,自己背誦四書。」

這樣人才能維持清醒,不會太過瘋癲。

薛定山能從一介貧寒到金榜題名,又從寂寂無名成為皇帝身邊的第一寵臣,並非浪得虛名,這般毅力凡人少有。

若非天佑晚年先帝身體不愉,精神不濟,朝堂上又是多事之秋,冒名頂替的李正才沒被發現異樣。

若天佑帝還是剛剛復辟時的意氣風發,李正哪裡能得意那麼多年。

薑令窈看了段南軻一眼,深吸口氣,然後便道:「薛大人如此聰慧,怕也不用晚輩多嘴,不如學大人自己說來?」

薛定山看了看她,先是贊嘆了一句後生可畏,然後才道:「既然你們能救我出來,那就證明李正和聞禮事發,他們應該交代了是如何冒名頂替,然後囚禁於我的,我變不多言。」

薛定山不知李正已死,自以為兩人隻是事發。

他如此說著,突然有些頹喪:「剛醒來時我問過楚千戶,他說已經是宣化十三年了,先帝也已殯天十三年。」

他在無盡的黑暗裡被關了十幾年,重回人間時,一切已經成了過往雲煙,當年信賴他又欣賞他的先帝已經化成一抔黃土,到地府去巡視他的千裡江山。

而他,即便重回人間,也是行將就木,命不久矣。

薛定山長長嘆了口氣,隨即便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大人,不止我……不止我妻子孩兒如今可還好?」

李正和聞禮為了從他口中得知禦用寶鑒圖的行蹤,不停用他家中親人打擊他,薛定山從來都不肯信。

但近鄉情怯,他又不敢問,萬一呢?

「隻因我是先帝身邊的紅人,又知道先帝的不少事,他們便如此禍害我老家親人,拿著我妻子孩兒的命威脅我,」薛定山苦笑道,「我更不能從了。」

「若我從了,我便沒了用處,我的妻子兒子,更沒了用處。」

「我撐了這麼多年,隻們是否還好。」

薛定山滿含期許地看著薑令窈。

薑令窈閉了閉眼,沖他點了點頭:「他們都很好。」

薛定山終於笑了。

豆大的淚珠從他眼睛裡滴落,他手上無力,抬不起來,隻能任由涕淚交流,狼狽不堪。

但他臉上卻洋溢著暢快的笑。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薛定山哽咽地道,「我熬過來了。」

薑令窈讓鄭峰替他擦擦臉上的淚水,然後便道:「薛大人,待得此案查清,會讓你見夫人和公子,你現在要做的便是把知道的事都交代清楚。」

薛定山點了點頭,目光在左側頂上的柵欄處徘徊片刻,重新落到審案的兩個年輕刑名官員身上。

他清了清喉嚨,努力讓自己聲音大一些:「天佑三年時,陛下……先帝擔憂會有賊人偷竊傳國玉璽和先帝遺詔,便以禦用監所做千機盒封存,封存之後,先帝又擔心禦用監的匠人會泄露開盒解方,便讓我私下詢問禦用監的匠人榮金貴,榮金貴此人貪慕虛榮,已經偷賣了其中幾份圖紙,剩下的還在他手中,我便把此圖全部買下,讓他緘口不言。」

之後薛定山便去了宛平,把那幾份已經賣出的圖紙重新買回。

聽到此處,一切便圓上了。

薑令窈低聲同段南軻道:「馮栓子當時要殺榮金貴,其實還有這一層?若非如此,他為何要提前聯係殺手?其實早就存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段南軻壓低聲音道:「馮栓子一直不肯招認,看來他同那幕後主使也有聯係。」

不過方才薛定山說寶鑒圖在天佑三年便被他買回,但宣化帝卻說是天佑六年丟失,如此一看,假的薛定山借口並未尋回,一直佯裝尋找了三年,至至天佑六年千機盒一並丟失,才稟報天佑帝並未尋到。

千機盒是天佑帝自己要封存的,他自己疑心過重,又整日擔心自己皇位不穩,因此後來尋回千機盒卻無法打開時,他也並未對宣化帝多說半句。

宣化帝隻能自己派人尋找禦用寶鑒圖了。

思及此,薑令窈心中一動:「看來這個幕後主使,一定很熟悉先帝的性格。」

段南軻點了點頭。

兩人議論一番,便讓薛定山繼續說來。

薛定山也不去管兩人在議論什麼,他理清思緒,道:「其實禦用寶鑒圖我收到後就背下銷毀了,但李正兩人卻不知,他們跟他們背後的人冒名頂替我之後,把我關在一處寺院的地窖裡,日夜審問,我也沒有招供。」

「這是我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薛定山喘了口氣,道:「後來他們又把我換了個地方關,我也不知在何處,隻知道對方曾經很著急尋找禦用寶鑒圖,但過了一陣子後,又不著急了,直到今年。」

薑令窈和段南軻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過來,宣化帝雖然登基,但膝下空空,直到去歲大皇子被尋回,才終於有了親生骨肉。

大皇子被宗室記名,便意味著他就是陛下的長子,若無意外,他也是以後的太子。

難怪幕後之人又想有動作。

薛定山不知這些,他繼續道:「關於禦用寶鑒圖,若陛下需要,我稍後就能全部默出。」

段南軻心中略鬆,他看向薛定山:「薛大人,被關押十數年,你可知幕後之人是誰?」

薛定山曾掌領北鎮撫司,沒點本事絕對不行,他相當聰慧,一聽便明白段南軻要問的定不是李正、聞禮這種愚蠢的打手,他問的是穩坐幕簾之後的那個人。

薛定山抿了抿嘴唇,卻並未立即開口,他盤桓片刻,才啞著聲音道:「我在那寺廟裡,聽到他們說了一個名字,但隻有那一次。」

薛定山很謹慎:「我並不知是真是假,不能肯定。」

他越是謹慎,說明此人越不簡單。

段南軻不需要薛定山詢問,便眉峰微蹙,一臉嚴肅道:「薛大人,想來你已經知曉此處審訊室,如此,你應當也知道還有上官在聽審,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隻要保證未有欺瞞,未有欺騙,便不會以此來降罪你。」

「我是如今北鎮撫司新設東司房掌領,我可以同你保證,」段南軻一字一頓,「即便當時是對方故意誆騙你,也並非你之過錯。」

「我們隻需要一個名字。」

薛定山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他緩緩睜開眼眸:「他們說的是張尚書。」

段南軻心中一震,卻並未顯露出絲毫驚訝,他問:「是哪個張尚書?」

薛定山聲音嘶啞,低低道:「是張安邦,張尚書。」

段南軻緩緩吐出口氣。

他同薑令窈對視一眼,兩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之色。

張安邦乃是當今閣臣,天佑帝留給宣化帝的輔佐重臣,如今的首輔。

他一貫清正廉潔,從不結黨營私,朝堂之上,四野之下,皆有口皆碑,被稱為治世能臣。

在天佑朝早年,也就是薛定山被囚禁之初,他尚未封侯拜相,卻也是正一品尚書。

段南軻當著未曾想到,薛定山聽到的幕後之人居然是張安邦。

段南軻深吸口氣,問:「你聽到寺院親口說了張安邦的名諱?」

薛定山吃力點頭,語氣卻分外堅定:「大人,我親耳聽到他們說,張安邦這個名字取得好,安邦治世,封侯拜相,咱們跟著他就跟對了。」

薛定山道:「我可以以對先帝的忠心起誓,所言皆是親耳聽到,一字不差。」

此時,薑令窈卻捕捉到了他眼眸中的陳鬱之色,問:「薛大人,除了親耳聽到,你自己是否也對他有所懷疑?」

薛定山有些驚訝她的敏銳,片刻之後,才道:「是的,當年我聽到這句話,並未全信,可是後來他們把我轉移到另一處時,我聽到他們嘲笑了喬太傅。」

「他們說,喬太傅一貫看不得他們這些人,罵他們隻會蠅營狗苟等不得大雅之堂,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一家子都隻能自裁,可不是活該。」

薛定山聲音一顫:「此事是早年錦衣衛密探而得,外人不知,就連先帝也不知,但我是知道的。」

「喬太傅,也曾經說過張安邦此人自私自利,心中並無天下,不能安邦定國。」

那夥人曾經說過張安邦的名字,同他有仇的喬太傅又被人害得家破人亡,兩相結合,其實對於幕後之人是張安邦薛定山信了八成。

但時隔多年,龍椅上的皇帝都換了一個,他不知張安邦如今到了什麼地位。

他能肯定,張安邦一定還在朝中,且比當年尚書還要有威儀,否則李正這些人早就不會留著他這個活口,直接殺了了事。

薛定山的聰慧,並未令薑令窈兩人如何驚訝,在如此困難的經地裡,他都能存活下來,反而令人敬佩。

薑令窈聽到祖父的名諱,眼眶泛起水汽,她深吸口氣,問:「這些年,李正和聞禮對於幕後之人一字都沒吐露?」

方才薛定山也說,這兩人在外麵假扮他人,性子早就扭曲,每當給他送飯換水時,就會對他百般辱罵,肆意□□。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二人都沒有失言?

薛定山搖了搖頭:「這兩人看似愚蠢,實際上卻也並不蠢笨,他們並非本案主使,不過是用來擺在台前的棋子罷了,能知道什麼?即便他們知道,兩人也都不敢多說一句。」

薛定山嘲諷笑了一聲:「畢竟,榮華富貴還要靠他們不是?」

也就是說,薛定山隻知道這兩個線索。

不過這也足夠了。

薑令窈看向段南軻,段南軻沉吟片刻,道:「薛大人,此案並未結案,之後還要其他審訊,待得案子結束,在讓你歸家同妻子相見。」

「還請大人略等一等,也正好可以養好身體。」

薛定山苦笑出聲:「我知道的,朝廷如何說,我便如何做。」

他仰起頭,看向那一排柵欄,又嘆了口氣:「我也是想不到,還能有重見天日的一天,時也命也。」

薛定山這裡再無線索,便讓薛定山下去休息,薑令窈兩人重新回了書房。

已經書房,便能感受到書房裡的氣氛低沉,坐在上位的皇帝陛下半垂著眼眸,麵無表情,不悲不喜。

薑之省和姚沅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待見段南軻兩人進來,薑之省也隻是淡淡掃了一眼。

段南軻同薑令窈兩人一起行禮後,便立在門邊,皆不言語。

宣化帝此人其實是有些優柔寡斷的,尤其對於身邊人,他最是舍不得貶斥。

張閣老是先帝留給他的輔臣,雖不是他的老師,但與家國之事皆是盡心盡力,且其為人剛正不阿,對於性格軟弱的宣化帝而言,並不覺得這是缺點,反而對張閣老更為依賴。

正因如此,即便楊閣老能從貴妃那裡博得好話,在陛下這裡也有眼緣,卻到底當不了首輔,無法成為宣化帝身邊最得力的閣臣。

現在,當得知自己最信賴的首輔才是幕後之人,不僅誣陷戕害忠臣,意圖動搖國本,也曾經想要動搖他的太子之位時,宣化帝很難不痛心。

即便剛才薛定山反復強調,他不知是否就是張安邦,但無論是他自己還是聽的人,都已經認定了這個最終的答案。

宣化帝心中悵然,卻也隻是悵然一瞬,待再睜開眼時,他眼眸中又重復清明。

「待喬晟一到便動手。」

宣化十三年,六月初一,宣化帝心情甚好,借著大皇子的生辰禮,宴請朝中重臣。

諸位閣老、尚書、將軍等文物群臣齊聚紫禁城內,為未來的儲君慶賀九歲生辰。

待宮門一關,兩隊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迅速出動,一隊迅速看管張府,另一隊則直接破門而入,把歸隱寺一眾僧眾全部緝拿歸案。

後經錦衣衛、刑部、大理寺及順天府四衙共審,張安邦結黨營私、誣陷並謀害同僚、擾亂朝綱、叛國謀逆諸項大罪皆有實證,張安邦在狡辯不成後供認不諱。

自天佑元年至宣化十三年這二十餘年來,他一心專權奪利,為了打壓異己,步步高升,他誣陷謀害官員多達二十人眾,其親屬俱算逾百人。

歷經一月審訊,終於審出張安邦麾下書數名黨羽,除假冒的薛定山之外,還有三位堂官及五位外官,這一黨羽隻算自身便已有十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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