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1 / 2)
四月是雨季,東浦的地可以說是沒乾過。
虞萬支每天早上就聽外麵的動靜,洗漱的時候也站在走廊觀察。
有經驗的老農民們會看天時,但他是沒有這樣的本事,隻能每天早上拐個彎去保衛處問問——陳大叔月要上別著個小收音機,天天的就聽新聞,從來不錯過天氣預報。
問得多,陳大叔道:「你這是有事啊?」
虞萬支下意識道:「沒什麼,就問問。」
又有些惆悵說:「也不知道哪天能小點。」
陳大叔是本地人,估扌莫著說:「我看再有三四天,老天爺也沒水了。」
不能可著一個地方使勁澆吧。
虞萬支想想也是,又說兩句去車間,才戴上手套沒多久,就有人道:「萬支,廠長叫你。」
廠長叫廖興,改革開放做倒爺發的家,但這一行風險性太大,出趟門都得寫好遺書才敢走。
因此他攢一筆錢後就改做實業,日子穩定後肚子也大起來。
那真是站起來就得讓人說句好福氣,走起來生怕他一口氣喘不過來倒下去,他猛地一動下巴上的肉都顫顫,看到人進來笑得跟彌勒佛差不多,說:「萬支來啦。」
看上去還挺殷勤。
虞萬支道:「廖哥。」
他是建廠之初就來的老員工,大家算共患難,平常都是這麼叫。
廖興對他向來有幾分親近的態度,擺開架勢說:「坐坐坐,來杯茶。」
虞萬支心裡嘀咕著,嘴上說:「我這活還多著呢。」
計件活,少掙他心疼。
廖興也知道他就是鑽錢眼裡,一拍沙發說:「今天是好事,你快坐。」
一說好事虞萬支就有興趣,坐他對麵還開玩笑道:「漲工資嗎?」
廖興還琢磨著怎麼開口,順著說:「還真叫你猜中了。」
虞萬支越發奇怪起來說:「我腦子笨,你還是別跟我轉彎了。」
廖興臉上很快帶上三分憂愁說:「老陳老李都要辭工。」
那可是廠裡最老道的兩個師傅,可以說從選料到出廠一把抓,乍然辭工真是叫人不知所措。
虞萬支心裡有數說:「我還差一點。」
這行講資歷,別看他已經上班第八年,到底差點意思。
廖興倒不是很介意這個,說:「咱們現在的情況,你能應付。」
廠裡沒什麼精密的活,都是最基本不過的。
虞萬支也是就謙虛一下,想想說:「那這個工資?」
廖興道:「我還能虧待你?」
手一比劃說:「兩百,以後車間的事情你都管。你不是結婚了嗎?還有個單間宿舍給你住。」
虞萬支原來屬於工人,乾的是計件活,每個月哼哧哼哧地估扌莫著能掙一百五,但現在的意思是做管理崗,輕鬆些是肯定的。
他道:「還挺多。」
還真是個實誠人,廖興道:「我不瞞你,同昌現在加錢四處挖人。」
人家資金雄厚,那是吵吵嚷嚷的就要把攤子支起來,他要是不下點血本,恐怕連這最能頂用的員工都留不住。
虞萬支其實也聽說過一點,想想說:「沒你我當年早死在街頭,兩百就行。」
他跟聞欣說的時候好像人來東浦就能找到工作,其實往前些年根本不是容易事,像他這樣的要不是遇上廖廠長,是沒機會做學徒工的,畢竟老師傅們都很敝帚自珍。
要不廖興這些年最提拔他,說:「好好乾,年底給你發獎金。」
什麼都不如錢實在,虞萬支一口茶下肚說:「行,我回去乾活了。」
他人回車間,打聽的就都湊上來,連馬上要辭工的老李也不例外。
老李一臉猜中的樣子說:「給你開多少?」
算起來他還是虞萬支的師傅,沒什麼好隱瞞的,手一比劃就給出答案。
老李嗤一聲說:「你去同昌最少有兩百三。」
一年下來能多三四百,人辛辛苦苦不就圖錢嘛。
但虞萬支這個人摳門是一回事,還是挺重感情的,笑笑說:「我不愛挪地。」
老李也不勸,隻說:「想換地方就來找我。」
虞萬支心裡記下來,尋思有退路總是好的,不過很快因為忙碌沒啥時間琢磨。
他也是頭一回管人,很多事情上是生手,隻能慢慢適應。
要說升職這件事最讓他開心的,本來是單人宿舍,但他搬進去一看就知道,這地方聞欣沒辦法住。
一是這棟樓本來就是男工宿舍,壓根沒有女廁所,二是房間兩邊都是集體宿舍,天天都是些光膀子的老爺們瞎晃悠,因此他隻是在見麵的時候順帶一提。
正是雨下得很乖巧的日子,聞欣早起就覺得不錯。
她頭伸出窗外看,喃喃道:「應該是今天。」
邊上的舍友戴亞男沒聽清,還以為是跟自己說話,道:「什麼?」
聞欣笑笑說:「今天雨總算小一點。」
戴亞男附和著說:「可不是,我都快沒衣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