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孤將竭盡所能,保她一生喜樂(2 / 2)
兩人起初繃著一根弦,互相套對方的底細,可說著說著,就開始不著調。
喝著喝著,就坐到一塊兒去了。
龍皓華將手臂搭在阮君庭肩頭。
「小子,我……我告訴你啊,當年陪先帝會晤北辰老皇帝時,我第一眼見你就稀罕你。那時候我就想啊,這麼個人精一樣的玩意,要是能搶來我南淵該多好?隻不過,那個時候,妞妞才幾歲,我要是宰了小鳳子,拿你配我丫頭也行,可你給妞妞當爹,總顯得小了點,靠不住。但若是拿去直接配給妞妞,又覺得老了點兒,再死得早點,可就虧了我家妞妞了。哎喲,我當時思前想後,那個惋惜啊!」
阮君庭將靴子蹬在桌沿兒上,仰天哈哈哈大笑,「你這老東西,南皇北帝會晤,瞬息間便是風雲萬變,你想的卻是這個?」
「哈哈哈!什麼風雲變幻!都是狗屁!」龍皓華也隨他大笑,「老夫偷生七十餘年,從未將什麼家國天下放在眼中,在老夫眼中,最重要的就是女兒和外孫女!遇上好事,自然最先想到的也是她們!」
「所以,你在鳳家祠堂再見孤時,是何感想?」
「爽!」龍皓華豎起大拇指,「能把你這狗屁東西給拐回來,我們家妞妞,是這個!」
「哈哈哈哈!鳳姮!」阮君庭提起這兩個字時,醉意朦朧的眼中,霎時全是溫柔和心疼,「鳳姮她,因為孤,受了許多苦……」
龍皓華瞅準時機,湊到他近前,「據老夫所知,薑氏取代九方氏統治這七十多年間,帝國威風早已不再,長老院九部人心離散,薑洛璃隻要稍有不慎,九禦皇朝便隨時有可能分崩離析。所以,她要維持薑氏一族如今的地位,就一定要給自己增加籌碼。殿下,您在九禦並無根基,必定危機環伺,處處如履薄冰,日日與虎謀皮啊!」
又一朵紫藤花,打著轉兒,緩緩從阮君庭眼前落下。
他眼中恢復一片清明,「太師雖人在百花城,卻知天下事,對神山那一頭,竟然也了如指掌。」
龍皓華更是兩眼發亮,「嘿嘿嘿,人活得久了,就什麼都會見識一點,從前,九禦不肯跨過神山,是因為九方氏世代自詡神祗後裔,自持甚高,不屑於太庸天水這片蠻荒之地。而之後,九禦不過神山,隻不過是因為薑氏忙於內亂,無暇東顧罷了。可偏偏咱們的南皇北帝,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作死!唯恐薑氏不知,這西部蠻荒之後是一片何等的地靈人傑。倘若有朝一日,九禦內耗超出其承受能力,包括南淵北辰在內,整個太庸天水都會成了他人案板上洗淨擺好的一塊肥肉!」
阮君庭沒有說話,也沒否認。
龍皓華見一切果然如他所料,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他這一輩子的日子的確不多了,可女兒和外孫女還長著呢。
如今一念便可左右世間福禍之人就在眼前,他如何能錯過?
龍皓華趕緊道「殿下,老夫今日坦誠相見,不求殿下會為太庸天水眾生謀求福祉,隻想懇請您,倘若將來真的有那麼一日,您無論做什麼決定,務必要先設身處地為妞妞的喜樂思量一番!」
阮君庭眸光一動。
前世裡,鳳姮斬殺九禦來使時所言,擲地有聲,至今他仍一字不忘。
「犯我皇權者,死!犯我江山者,死!犯我子民者,死!敵不畏強,命不為賤,太庸天水,君臣上下,若尚有一人不甘為奴,此番便勢必一戰!與其被動挨打,不如迎頭痛擊,不求必勝,但求不敗!」
以鳳姮的性格,倘若九禦來犯,她必是就算戰死到最後一刻,也不會甘心讓故國淪陷在敵人的鐵蹄之下,子民成為亡國之奴的。
阮君庭清楚,龍皓華又何嘗不明白。
他如此委婉地懇請他,求他看在鳳姮的份上,來日為君之時,能多替這片曾經養育過他的土地上的子民考慮一分。
阮君庭借著酒勁,按了按龍皓華的肩,「鳳姮對孤說過,太師曾教她,歷史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他聲音有些沉,龍皓華一顆心終於沉沉墜了下去,「殿下……」。
「來日,九禦,一定會跨過神山,」阮君庭凝視他的眼睛,頓了半晌,「但,孤所知的,也就僅止於此了……」
後麵的事,他本還可以知道更多,可他卻選擇與鳳姮同生同死。
天地同壽的痛,大概他這兩生兩世間最快樂的一刻。
龍皓華眼中掠過一瞬間的痛惜,之後,嗬嗬嗬地笑,「唉,老夫也就是說說,人都半截身子入土了,還替兒孫輩操什麼心!」
他轉身去拿酒杯,手有些抖。
身邊響起阮君庭的聲音,「不過……,那個結局,孤會竭盡所能,如鳳姮所願,保她一生喜樂。」
「……」龍皓華轉身,鄭重看著身邊這個紅袍銀發的明日君皇,「好!殿下金口玉言,從無反悔,有您這一句話,老夫連飲三百杯,醉死無憾!」
他說罷,將杯中酒再次一飲而盡,「還有,再加一句,願我妞妞此生夫賢子孝,兒孫滿堂!」
「好,夫賢子孝,兒孫滿堂,這個,必定如你所願!」最後這八個字,阮君庭愛聽,那張始終繃著的臉上,終於緩和地露出一絲笑容。
他提筷,在桌上一筷未動的菜上逡巡了一番,之後夾了一小口臭鱖魚,吃了。
細品之下,原本緊鎖的眉頭,略略一展,「還不錯。」
「哈哈哈哈哈!」龍皓華開懷,趁熱打鐵,「那再嘗嘗臭豆腐燜肥腸!很香的!」
「龍太師,你停!」阮君庭躲閃不及。
「來嘛!殿下,很好吃的!」
「龍皓華!泥奏凱!」
「殿下,別怕啊!來嘛!嘿嘿嘿……」
……
兩人直喝到月上中天,龍皓華被秋雨影喊來的幾個龍牙武士抬走時,還咋咋呼呼,不依不饒「老夫不服!喊你們皇太子殿下出來,老夫要與他再大醉三天三夜。」
他卻不知,皇太子殿下此時,心中已經另有所想。
阮君庭筆直地立在紫藤樹下,硬撐到鬧哄哄的院子清了場,人都散了,才扭頭去看鳳乘鸞,當下腳下一個趔趄,扶住桌角才將將站穩。
嗬嗬嗬……,他的乖乖還被那一杯酒灌得七葷八素,睡得雲裡霧裡呢。
「鳳……妞妞,嗬嗬,乖,孤……抱你回……回房去……,我們睡……覺……覺……!」
他已經喝成了軟腳蝦,還要彎月要抱人,卻沒想睡得軟綿綿的人,還挺不好抱。
阮君庭試了試,覺得看東西都是重疊了幾個影兒的,他心中就存了一個念想,別一手抖,把他的寶貝給摔了。
於是索性,將睡得軟綿綿的人一掄,搭在肩膀上,倒抗著走了。
扛著好,萬一摔倒了,他還能給乖乖當墊背的。
嘿嘿嘿……
阮君庭一步三晃,歪歪斜斜,扛著鳳乘鸞,扶著門框,回了房。
等看準了床,將人扔了上去,自己也跟著,咕咚一頭,天旋地轉地與她倒在了一處。
「孤……雖出身九方氏,卻始終將自己當成北辰之人。」
他扌莫到她的手,攥在掌中,與她並排橫躺著。
「北辰先祖,有個風俗,便是媳婦一定是搶來的好,男的追,女的跑,抓到了就扛著跑,先把哭哭啼啼的人睡了,再塞進花轎帶回家……」
他扭頭,看鳳乘鸞正睡得雲裡霧裡,不知身在何處,便醉眼朦朧一笑,出另一隻手,在她紅撲撲的臉蛋兒上刮了一下,「你那一年,敢隻身闖王帳,連過二十七悍將,孤這個人,這顆心,就已經是你的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