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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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今清在合同上簽下名字的時候才知道,985的本科生也不值幾個錢。

他簽完合同正往回走,手機響了。

「餵,師弟啊,你最後簽了哪啊?」

電話那頭是一個和他半生不熟的師兄,博士。

於今清不想告訴師兄他把自己打包賣了四千塊錢一個月,「還沒定,師兄,我跟你打聽個事兒啊,079飛機廠怎麼樣啊?」

師兄說:「誒,079啊,你怎麼就這麼點兒出息,那就是個修飛機的小破廠,你真想修飛機,至少也考慮成飛沈飛吧?」

於今清尋思著是不是真把自己賣賤了,「師兄,你說我一個本科生,本科成績也就那樣,還是個考研失敗的,就算成飛沈飛招了我,我拿什麼跟人碩士博士的比啊?還不是進去打雜。」

師兄在那頭拉長聲音說:「我這麼跟你打個比方,修飛機,就像掃廁所——」

「……」於今清無語。

師兄說:「你掃家門口那個小破公共廁所,掃著掃著可能街道辦事處哪天好心給你升個職,讓你坐那兒當個收費賣餐巾紙的,但估計那也就到頭了,你就每天接一塊錢,遞一包紙,說聲歡迎下次再來,接一塊錢,遞一包紙,說聲歡迎下次再來,你坐那兒連小肚腩還沒來得及長出來就被機器取代了。」

於今清突然有點害怕地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肚子,還好扌莫到的是八塊硬邦邦的腹肌。

師兄繼續說:「但是你要是在芒果台掃廁所——我聽說想掃芒果台的廁所還得送錢——那你能見多少大場麵,多少大明星?這能一樣嗎?」

於今清說:「我吧,既不喜歡大場麵,也不喜歡大明星。」

師兄說:「哎我說你怎麼這麼——哎,你思維轉換一下,你想想,大飛機總工,總設跟國家領導人握手。這不是大明星,這不是大場麵?你不喜歡?」

於今清說:「……也就那樣吧。」

師兄說:「那你就去079修飛機吧。」

於今清:「……」說機不說吧文明你我他啊師兄。

師兄在那邊嘆了口氣,「唉,你想去就去,至少國企,受不了騙,也清閒,比你們班那誰誰跑去做房地產中介強點兒。」

於今清嘆口氣,「人家隨隨便便一單就是幾百上千萬了,我還在那領點兒死工資,能比誰強啊?」

師兄疑道:「哎,你這是已經簽了啊?」

於今清看已經說漏了乾脆也懶得圓謊,「是啊,這不怕你看不起小破飛機廠麼,我以後就一掃廁所的,還就掃家門口那個了。」

師兄那邊停了兩秒沒說話,又用故意顯得特別樂觀的那種口氣說,「各有利弊不是,你看我們實驗室,十男九痔,一半禿頭,不全給逼的麼,你去079至少壓力小,二十年以後同學聚會,你還是係草。」

於今清乾巴巴地應了,「……嗯。」心道,師兄你怎麼知道你們實驗室十男九痔,說得跟你親眼見過似的。

師兄說:「行了,定了就別瞎幾把東想西想了。今天周五,晚上擼串兒去?」

於今清說:「我就不去了。」

師兄說:「……你要是有天不想修飛機了,去當健身教練也行。」

「……行吧。」於今清掛了電話。

他覺得以後的人生也就這樣了。

反正也沒有那個人,到哪兒不是一樣。反正都他媽就是活著而已嘛,到哪不是活著。

轉眼畢業設計答辯結束。

畢業典禮上校長講話講得像是宿醉了直接來的體育館一樣,不過於今清也沒關心,因為他們幾個兄弟也都是宿醉來的。

整個六月都在整日整夜地喝,好像要說完一輩子的話,喝完一輩子的酒。

好像拖著行李箱走出校門以後,接下來的,都他媽不是人生,而是狗生了。

六月二十一號,於今清和四年的兄弟坐在寢室裡,打算最後再開一次黑,走廊響起了巨大的廣播聲。他發誓,在本科四年中,寢室樓進了專門猥褻男生的變態,廣播沒響;二樓某寢室充電器爆炸,廣播沒響;寢室樓隔壁的某實驗樓著火,廣播也沒響。

而這一天他們兄弟幾個最後打算開個黑告別這一起開黑一起看av的光輝歲月時,廣播響了——

「請各位同學注意,六月二十二號中午十二點前,所有同學必須退宿。請各位同學注意,六月二十二號中午十二點前,所有同學必須退宿。請各位同學注意,六月二十二號中午十二點前,所有同學必須退宿……」

廣播聲無限循環,嘹亮豪邁,猶如沖鋒的號角。

這幾個雞兒梆硬,哦不,手中的大刀飢渴難耐的狗子,在這一刻,萎了。

萎得徹底。

因為在這一刻,他們突然意識到,他們做不了王侯將相,隻能成為一隻被錘的牛,進入社會,等社會把他們胯下的梆硬錘成一灘爛泥。

於今清站起來,穿越垃圾山垃圾海,開始收拾他櫃子裡,抽屜裡,床頭上的一堆破爛兒。

收拾了一個多小時,他居然從全是雞零狗碎的角落裡收拾出幾十封情書來,四年積累,有些還是快遞來的,他根本拆都沒拆。

老三正撅著屁股收拾衣服,露出屁股溝一截丁字內褲,他一抬頭看見於今清手上的情書,「哎,這啥?」

於今清把那堆玩意兒丟桌上,說:「破爛兒。」

老三翹著蘭花指拿起一個天藍色的信封,特別惡心地,一副野雞精樣地深深地嗅了一口,「從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老四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這下其餘幾個人都一臉興奮地圍過來。

於今清突然意識到,四年過去,他隻是喪得要死,而沒有變成另一隻野雞精,真可謂堅貞了。

老二推了推眼鏡,一臉深沉,「此話不對,機械係九男一女,哪來的萬花。」

於今清感同身受地點點頭。

老二又說:「老四是萬草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其餘幾人感同身受地點點頭。

於今清環視四周,覺得自己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臨到頭還被這堆淤泥汙了一臉,「四年裡,隻有我,每天晚上都睡宿舍。」他狠狠地加重了「隻有我」三個字。

老大說:「老四,一朵高嶺之花。來,燈光師這邊,鍵盤來一首《遇見》,工作人員請將話筒塞進這位觀眾嘴裡——」

「高嶺之花,念念。」

於今清一屁股坐在上床的台階上,說:「我不念。」

老大霸氣地看了一眼妖嬈的老三,說:「老三,你去買啤酒。」

老三穿著低月要熱褲,光著兩條剃了毛的細長大白腿,從疑似某奢侈品牌高仿女包中掏出一張卡,連捏著卡的手指都透著幾分妖氣,「喝什麼啤酒。」

他扭著胯出去,沒用多久,又扭著胯回來,兩手空空。

其餘幾個一臉了然。

三秒後,一個穿著酒吧製服的帥氣男人出現在門口,兩手拎著一堆五顏六色的酒。此時他麵對一地垃圾,正一副不知如何下腳的樣子。

老三纖纖玉手一指,「放我桌上。」

那是全寢東西最多的一張桌子,不知該稱其為奢侈品聚居地還是性用品垃圾堆,skii與毛絨手銬齊飛,阿瑪尼共潤滑劑一色。

帥氣服務員最後走的時候,老三對他眨了一下眼,「baby,明天等我。」說完還沒等人反應,纖纖玉手一推,就把門關上了——

誰都知道,明天個是什麼玩意兒。

老大開了一瓶酒,把瓶子遞給於今清,「老四。」

一人喝了幾瓶之後,於今清就開始意識不清地給他們念他還沒來得及扔掉的情書了。他暈暈乎乎地抖著手去拿情書,心想,這幾個狗都比他能喝,他們故意的。

於今清大著舌頭念:「於今清學長,雖然你的過去我不曾參與,但是——」

「拒絕,下一題。」老二冷漠地推了推眼鏡,「俗套。」

於今清拆開第二個,「於今清學長,還記得歌王爭霸賽——」

「下一個下一個。」老大揮手,「這一聽就是給你獻花的那個,人長得渾濁不清新,沒意思。」

於今清打了個酒嗝,把那一堆信封丟到桌子上,「太煩了,不念了,要看自己看。」

其餘幾個拿著一堆信看來看去,忽然老三伸出蘭花指從各色信封中挑出一封來,「這是個快遞。你也太負心薄幸了,我看看,喲,還是我們大一那年寄的,這你都沒拆。」

老二福爾摩斯臉,「老四大一進來收了太多情書,估計懶得拆,你看,寄件人連名都沒屬,光畫一愛心。」

老三說:「你不拆啊。」

於今清看都懶得看,「想看自己看。」

老大拆開看了一會,然後神色詭異地遞給老二,老二看了,又神色詭異地遞給老三。

於今清說:「你們搞什麼啊。」

老大深情地說:「老三,你代表人民群眾念一下這篇情書——」

老三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拿過桌上一瓶潤滑劑當話筒放到嘴邊,「清清小朋友,幾年不見,不知道你有沒有長高——」

「我操。」

於今清酒全醒了,要去搶老三手裡的信看落款。

老三靈活地躲過,光著兩條大長腿兩步跨過台階跳到自己床上,半個身體躲在他自己掛上的深紫色絲綢床帳後麵,一手拿著潤滑劑當話筒,一手拿著那封信,猶如影後站上了世界的頒獎典禮舞台——

也隻有那容得下他了。

「『陳東君』——」老三看了一眼落款,妖嬈地拉長聲音,「是誰啊?」

「給我。」

於今清聲音裡壓著的全是火。

老三朝眾人拋了個媚眼,不管不顧地又開始念,聲音裡全是一股子壞勁兒,「清清小朋友,幾年不見,不知道你有沒有長高。我現在一切都好。如果你同意的話,給我個電話,我想五一假期來看你。你要是不同意——」

老三得意地向下看了一眼,眼睛裡的嘚瑟還沒來得及消,卻驀地住嘴了,因為他看到於今清哭了。打校賽摔斷腿都沒哭的於今清居然被他念封情書念哭了。

老大說:「老三,你下來,這過分了啊。」

老三從床上下來,訕訕地站在一邊,把信遞給於今清。

於今清上上下下把那封信看了好幾遍,然後把擋在他前麵的幾個狗子揮開,「……我出去一下。」

老大攔住他,「你沒事吧。」又給老三使眼色。

於今清說:「沒事。」他拍拍老大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一向驕傲得像孔雀一樣此時卻不知所措的老三,「不怪你。」

說完於今清拿著那封信連帶快遞包裝,往外跑,天已經黑了,學校操場空無一人。於今清利落地一個翻身,坐到一架雙槓上,他拿出手機,存下快遞包裝上那個電話號碼。存號碼的時候他幾乎要用手指指著一個一個數字對著才能確認沒有存錯,大概是因為喝多了。

他看了半天手機屏幕,拇指在小小的電話符號上點了一下,撥了那個號碼,大概也是因為喝多了。

隻響了一聲——

電話接通了,但是沒有人說話,隻有呼吸聲。

於今清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呼吸聲,還是對方的呼吸聲。

沉默良久。

「哥?」於今清忍不住輕輕地喊了一聲。

對麵傳來低沉的聲音,有點啞。

「清清。」

一別七年,他終於聽到了這個聲音。

初二那年生日,陳東君捧著蛋糕從黑暗中走出來,也是這樣叫他。

那天於今清放學回家,自己炒了個蛋炒飯。那時候他比同齡人都瘦小得多,營養不良非常嚴重,一個巨大的圓桌,他坐了一個邊,麵前一個小盤子,圓桌剩下的部分就跟隻大怪獸的黑嘴巴似的,像是隨時要把他吞下去。他特意把電視聲開得特別大,跟著裡麵的主持人一起哈哈哈。

他扒拉著蛋炒飯,然後聽到了敲門聲,還有人喊他的聲音。

他關小了電視聲才發現,外麵那個人簡直是在踢門。

他聽見陳東君在外麵喊他:「你快點。」

「來了——」他趕快跑過去。

於今清一開門,就看見陳東君站在黑暗裡,手上捧著一個雙層的生日蛋糕,上麵插了十四根蠟燭。

陳東君低頭看著他,眼神溫柔得要死。

「清清,生日快樂。」

樓梯間的聲控燈因為他的聲音亮起來,瞬間驅散了原本的黑暗。

「哎,你快放我進去,蠟燭都燒要完了。」陳東君笑著說。

於今清趕快把陳東君的專屬拖鞋拿出來放地上,那是鞋櫃裡僅有的一雙拖鞋。

陳東君把蛋糕放在桌上,看見桌上還剩了一半的蛋炒飯,「你這吃的什麼啊?」一邊說他一邊走到廚房,挽起袖子就要開始做飯,結果打開冰箱裡麵除了六個雞蛋,什麼也沒有。他又揭開電飯鍋,裡麵剩下半鍋冷飯。

「說了以後跟我回家吃飯。」陳東君又揉於今清的頭。

他長於今清三歲,高二,已經長到了一八八,肌肉精瘦有力,大手揉起後者的頭來順手得像揉一隻小貓。

於今清沒答應跟他回去吃飯,隻不好意思地去躲陳東君的手,「我們吃蛋糕吧,還有蛋糕。」

陳東君說:「嗯,去許個願。」

當時,於今清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許願以後能成為一個像陳東君那樣的人——

陳東君是個成績好又會玩的痞子。

和街頭那些小流氓不一樣,陳東君笑起來壞,其實乾乾淨淨。

乾乾淨淨。

無論是他的什麼,他的成績也好,他的家庭也好,他的受歡迎也好,一切都讓於今清羨慕無比。

陳東君從小是家屬院裡的風流人物,於今清從三歲起就對他崇拜致死,給他當小弟。別說玩打仗的時候做他的副官,就算偶爾被迫穿上裙子做等待被東君王子拯救的公主,他都是半推半就同意的。

於今清媽媽每次都笑著跟陳東君的奶奶說:「清清要是個小丫頭,長大肯定嫁給你們家東君。」

東君奶奶有次還真給於今清買了一條公主裙,雪白的,穿上跟小天鵝似的,她看著於今清說:「整個家屬院,哪個小姑娘能有清清好看?」說著又拉過於今清的手開玩笑,「以後嫁給東君哥哥好不好?」

於今清好奇問:「什麼是『嫁給』?」

東君奶奶覺得小孩玉雪可愛的,問得一派天真可愛,逗著玩特有意思,就又說:「就是跟你東君哥哥在一起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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