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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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於今清起床做好飯,分別裝在三個保溫桶裡,然後背起書包,提著三個保溫桶去上學。

一開門,陳東君正站在他家門口,穿著市一中的校服,也背著書包。

陳東君自然地接過於今清手裡的三個保溫桶,「走吧。」

於今清說:「市一中是不是很遠。」

陳東君說:「嗯。」

於今清抬頭去看他,「……嗯?」

陳東君說:「但是騎車很快。」

走到樓下陳東君把三個保溫桶放在一輛自行車的車筐裡,對於今清說:「上車。」他剛說完就發現他的自行車太高了,他抱起於今清放到後座上,自己再坐上去。

陳東君回頭說:「抓穩。」

於今清伸出手抓住了陳東君的校服。陳東君沒有回頭,但是向後伸出手,輕輕拉過於今清的兩隻手,放到自己月要上。

他騎著車,感覺到瘦小的手慢慢地抱緊了他。

很快陳東君就騎到了小學,他停穩車,把於今清放下來,「清清,我下午來接你,在學校裡等我。」

於今清點點頭,要去拿車筐裡保溫桶。陳東君說:「我去給董阿姨送飯。」

於今清看著他不說話。陳東君揉了一把他的頭,說:「乖,等我下午來接你回家。你中午在學校好好吃飯。我周末帶你去看董阿姨。」

於今清點點頭,走進學校,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一眼。陳東君在他身後對他笑著揮揮手,「快進去。」

於今清走進學校拐了個彎,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從一棟教學樓的牆角微微探出一點頭,看著陳東君把自行車停在小學對麵,招了一輛出租車。於今清皺起眉,低頭站了一會,走去了教室。

陳東君拎著保溫桶坐進車後座,「去市人民醫院。」

他下車以後在醫院外買了一束花,淺紫色的鳶尾配著嬌小的薔薇,又買了一個花瓶。當他走進病房的時候,看見董聞雪靠在病床上看書,她手上掛著水,還有管子從醫療機器上延伸到她的病號服中。

他站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框。

董聞雪抬起頭,露出一個驚訝的笑容,不太敢確定,「……東君?」

陳東君走過去,說:「董阿姨,我幫清清來送飯。」他把三個保溫桶放在董聞雪觸手可及的床頭桌上。

「你去看清清了?」董聞雪看著他,笑容溫柔,「上個月我接清清回來的時候,他跟我說,他要等你來,還拉著我給你買了拖鞋。」董聞雪學著於今清的聲音,「『這是東君哥哥的專屬拖鞋。』」

陳東君笑起來,他給花瓶接了水,把鮮花插到花瓶裡,放在窗台上。鳶尾和薔薇在陽光下,一派生機勃勃。

董聞雪看著這個才十四歲的男孩,他已經長得很高,笑容陽光,舉止成熟。

「真好看。」董聞雪說,「以後你別來送飯了,你也快中考了。清清也不要來,他老是一個人跑來跑去,我不放心。我在醫院吃就行。」

陳東君說:「董阿姨,清清不會答應的。我也不答應。」他看到董聞雪手上的書,是一本小學三年級的課本,「這是清清的書?」

董聞雪低頭看了一下那本書,眼神無奈又心疼,「清清現在隻能跟上小學三年級的課,很多還很勉強。我就想他晚上來看我的時候教教他。我其實覺得慢慢來就好,但是清清看起來很急。他有一次說,他看到他以前的好朋友從六年級的教室裡出來,已經不記得他了……他沒說完,我知道他是怕我擔心他。」

陳東君沉默了一會,說:「以後我來教清清吧,我現在是年級前三,教小學生應該沒有問題。」

董聞雪把書遞給他,「……東君,清清情況很特殊,不像小時候那麼愛講話。你可能也聽出來了,他現在普通話講不很好,課也跟不太上,但是他心裡其實已經是一個很懂事的大孩子了。我隻要他以後都平平安安,每天都開開心心,就夠了。你教他,也不要要求他太多,讓他開心就行。」

「董阿姨,您放心。」陳東君點頭說。

董聞雪問:「你早上不上課?」

陳東君說:「我請了一個學期的早自習假。」

「你們老師能同意?」

陳東君笑著說:「董阿姨,隻要您早上能見著我,我就還是年級前三。」

董聞雪也跟著笑了,「你啊。還跟小時候似的,考了雙百分全家屬院都要知道。」

「對了,我奶奶昨晚上還問起,說您病了都沒讓她知道,清清回來了,也不說,她特別不高興。」陳東君說,「她說今天上午煲個湯,下午來看您。」

「讓老人家擔心了,是我的不是。清清剛回來的時候不太能適應,我在家陪了他差不多一個月,也就沒跟別人說。」

陳東君臨走的時候,董聞雪忍不住說:「東君,要是以後……你能不能一直陪著清清,我怕我,看不到他成年。」

陳東君看著董聞雪,這個在他印象裡一直溫柔漂亮的阿姨,此時已經骨瘦如柴,眼角遍布細紋,她的神情還是慈愛溫柔,五官還是很漂亮,但是隱隱的,生命仿佛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空氣中甚至可以聞到那種久病之人的味道。

窗台上的鳶尾與薔薇在陽光下開得嬌艷,它們的莖插在水裡,需要人天天換水伺候,小心嗬護,即便如此,也可能過幾天就枯萎了。

陳東君緩緩說:「董阿姨,快點好起來,在清清心裡,誰也代替不了您。」

陳東君回到學校,中午午休的時候,他坐在座位上看書,他同桌瞥了一眼,念了出來:「『《趙州橋》,河北省趙縣的洨河上,有一座世界聞名的石拱橋,叫安濟橋,又叫趙州橋。它是隋朝的石匠李春設計和參加建造的,到現在已經有一千四百多年了……』」

陳東君坐在座位上繼續看,沒理他。

他同桌直接跳到最後一行,「『趙州橋表現了勞動人民的智慧和才乾,是我國寶貴的歷史遺產。』哎,別的我不記得,就這句我記特別清楚!」他揶揄道,「嘖嘖,你是不是對上回語文作文老師扣了你一分耿耿於懷,決心從小學補起。」

陳東君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沒說話。

他同桌繼續嘰裡呱啦,還沒叨叨五秒,一個戴袖章的女生站到他麵前,「同學你出來一下,午休時間喧嘩,我記一下名字,你們班要扣分。」

陳東君用手背捂住嘴,一臉嚴肅地繼續看書。

他同桌哀怨地看了陳東君一眼,知道後者肯定在憋笑。執勤女生說:「你快點出來。」同桌垂頭喪氣地跟著女生出去了。

下午放學陳東君收好書包要出門,他同桌說:「哎,你等等我啊,一起走唄。」

陳東君看了一眼黑板左下角,「你得罰掃地。」

「哎,哎——」同桌憤憤不平。

陳東君說:「還有,我搬家了,以後不順路。」

陳東君打車回了小學,下車一眼就看見於今清坐在學校花壇旁邊,身影小小的,穿著小學校服,看起來特別乖。他旁邊還坐了一個女老師,正在跟他說著什麼。

陳東君走過去,於今清抬起頭,露出一個笑容,「東君哥哥。」

陳東君點點頭,對女老師說:「老師好,我是清清的哥哥。」

於今清說:「這是我們班主任,楊老師。」

楊老師朝陳東君點點頭,她看見陳東君穿著市一中的校服,「我打算跟今清一起去看他媽媽,有些話我想跟她媽媽說,但是今清說,要我跟你說。你今年多大了?」

陳東君說:「十四。」陳東君看起來堅定又可靠。他非常明白要怎麼取信於一位老師,他從書包裡拿出上一次考試的成績單,遞過去。

楊老師看到成績單上的分數,又看到最後年級名次後麵那個「1」。省重點的年級第一,絕不是一般的小孩。

陳東君說:「楊老師,我能和您單獨聊聊嗎。」

楊老師點點頭。

他們去了楊老師的辦公室,於今清乖乖坐在辦公室外麵看書,等他們出來。

楊老師拿出一份成績單,她指著姓名為於今清的那一行,「你看,語數英,三門都沒有及格。我知道今清情況特殊,成績不是最重要的。他非常努力,但是跟不上,這樣下去可能就要留級。他本來就比別的孩子大幾歲,不愛說話,又很敏感,在班上交不到朋友,這樣下去就是惡性循環,走不出來。我最擔心的就是——」

「他人回來了,心還在陰影裡。」

陳東君沉默了一會,說:「楊老師,這樣,我給清清補課,每周過來和您交流一次。如果清清期末能有所提高,就不要讓他留級。」

楊老師想了想,點點頭。

陳東君又說:「朋友那邊,我找個機會,請班上的同學來家裡玩。清清不太會交朋友,這方麵楊老師也多費心。」

陳東君與楊老師又討論了具體的補課方法,記下教學用書的出版號,借了老師自己整理的資料準備拿去復印。楊老師打開辦公室的門送陳東君出去,笑著隨口一問:「你是今清的表哥還是堂哥?」

陳東君走出去牽起於今清的手,回頭跟楊老師笑了一下。

「親哥。」

楊老師一怔。

陳東君低頭看於今清,「清清,跟楊老師再見。」

於今清乖乖說:「楊老師再見。」

陳東君笑著抬起頭,微微鞠了一躬,「楊老師再見。」

楊老師臉上也慢慢浮現出笑意,「再見。」

出了校門,陳東君又把於今清放在自己單車後座上,於今清主動抱住他的月要。

陳東君說:「清清,我們回家吧?」

於今清把頭靠在陳東君背上,輕聲說:「好。」

陳東君說:「抓好了,帶你飛過去。」這不像現在的他會說的話,那語氣幼稚又囂張,跟他十歲的時候一模一樣。

陳東君一蹬腳踏板,自行車飛馳出去。

自行車穿過一盞盞漸漸亮起的路燈,穿過一排排樹葉漸漸掉落的梧桐,穿過一棟棟居民樓裡飄來的做飯的煙火味。

傍晚的風有點兒涼,吹過清瘦少年的麵龐發梢,拂起他的衣擺。

他身後的男孩靠在他背上,風一點兒也吹不到他。

少年漸漸長開的身體越來越高大,他一日一日變得更加寬闊的肩膀與背脊,為自行車後座上那個永遠抱著他的月要,把頭靠在他背上的男孩擋住了後來的所有風霜雨雪。

兩人回到家屬院,陳東君把於今清抱下來,再背上他自己和於今清兩個人的書包,牽過他的手,說:「去我奶奶家吃飯好不好。」

於今清不肯動。

陳東君站到他麵前,半蹲下來,和於今清四目相對,「清清,記不記得奶奶。」

於今清說:「記得。」他低著頭,沒有動。

陳東君看著他,沒說話,卻好像什麼都明白了,過了一會,他揉揉於今清的頭,把他抱起來往於今清他們家走,「那我們不去。」

到家之後陳東君給他奶奶打電話,說他們不過去吃飯。他奶奶說:「那你們等著,我都帶到清清家去。」不一會東君奶奶就來了,幾個保溫盒一揭開,都是於今清小時候愛吃的。

東君奶奶下午去看了董聞雪,什麼都知道了,現在再看於今清就更加心疼得不得了。陳東君已經長得挺高了,正在抽條的年紀,很瘦,但於今清比他還瘦,不僅瘦,還隻有一點點高,臉頰陷進去,一點血色都沒有。

飯桌上她不停地給於今清夾菜,看著他吃了兩碗飯才放心地收了碗筷。她收好保溫盒,問:「東君,你什麼時候回來?別太晚,明天還要上學。」

陳東君點點頭,「放心。」

東君奶奶對他孫子一直很放心,也沒多問,又摟著於今清好一陣心疼,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才拎著保溫盒走了。

陳東君問:「清清,今天有作業嗎?」

於今清點點頭,「有,語文,數學,英語都有。」他從書包裡翻出課本和練習冊。陳東君也從書包裡拿出模擬卷,笑著說:「我跟你一樣,一起做。」於是兩個人就在大圓餐桌上做起了作業。

陳東君做卷子很快,幾乎不用多想,做卷子的速度類似別人抄卷子的速度。他做完一張數學卷,注意到於今清的數學練習冊還翻開在同一頁,隻寫了幾個字。陳東君拿著筆,指了其中一行,「一位數乘以多位數。來,我們來看看啊。」

於今清「嗯」了一聲。陳東君說:「乘法口訣我們背過是不是?7乘以17,你看,」他在草稿紙上列了個豎式,「七七四十九,所以這裡,個位是9,對吧,我們在十位上寫一個小小的4,一會要用到,再來,一七得七,所以十位我們又得到一個7,我們再用這個7加上剛才得到的4,得到11,所以結果就是119。」

於今清點點頭,陳東君有點誇張地說:「哇你這麼快就會了啊。這個超難的,我當時學的時候學了一個學期都沒學會。那我們再試試下一道6乘以29?」

於今清在草稿紙上照著陳東君的方法很快算對了,陳東君還沒來得及誇他,就聽到於今清低聲說:「東君哥哥你小學不是每次數學都考一百分嗎。」

陳東君:「……」

陳東君:「……嗯,就是期末考前最後一晚學會的。」

於今清:「……哦。」

陳東君:「那我們再看看下一道題。」

於今清拉著陳東君的袖子,「你別真拿我當三年級的小學生。」

陳東君捏了一下他的臉,「好。」

於今清說:「你以後別送我上學了。」

陳東君說:「不行。」

於今清低著頭說:「我都看見你坐車走了。」

陳東君揉了一把他的發頂,「那也不行。做題。」

陳東君看著於今清把作業都寫完了,又給他解決了不少之前的問題,他發現其實於今清學東西很快,隻要講解清楚,再耐心等他練習一下,很快就掌握了。

陳東君輕聲問:「是不是老師講得不好?」

於今清搖搖頭。不是,是他上課的時候靜不下心,在陳東君送他之前,他上學路上怕遇到人販子,去給他媽送飯也怕遇到人販子,坐在課堂上又擔心放學遇到人販子。他會想到他以前的同學,又看著自己身邊的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小孩,就更加著急,越急越是什麼都聽不進去。有時候聽著課,他就會想到他媽媽,有時候甚至會莫名地想起老周和周嫂子,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真的去喝農藥。

他會看「打拐係列」的每一期,那個散發著腐臭味的平房大概還沒有被人發現,那個叫做「老尤」的酒槽鼻沒有被抓到,和他一起被拐賣的小女孩也不知道在哪裡。

於今清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陳東君沒忍心再問,他看了一下手表,「你去洗澡,等你睡了我就回家。」

於今清洗了澡,躺到床上,陳東君給他關了燈,「明天早上我在門口等你。」他輕輕走出臥室,開門換鞋,準備回他奶奶家。還沒走出去,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他回過頭,看見於今清在臥室門口光腳站著,手扒著門框。

「怎麼了?」陳東君問。

「東君哥哥。」於今清喊他。

「嗯?」

「……能不能不走。」他說。

陳東君看著門邊的小孩。

「好。」

那一晚陳東君躺在於今清旁邊,他聽見於今清極不規律的呼吸,感覺像在哭。他伸手扌莫了扌莫於今清的臉,卻沒有扌莫到眼淚。

於今清抓住他的手,突然說:「我沒有爸爸了。」

陳東君緊緊回握住他的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回來那天,看見他了,他帶我和媽媽去吃飯。然後接了個電話,就走了。回去之後,我問我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媽媽哭了。我才發現,我們家裡沒有爸爸的東西了。除了,除了……」於今清光腳跑下床,開了燈,打開床頭櫃,他翻開上麵壓著的東西,最後露出一個背麵朝上的相框,「除了這個。」

那是一張三個人的照片,溫婉美麗的女人穿著連衣裙,男人穿著白襯衫,中間的小孩穿著背帶褲。

「為什麼隻有我和四年前一樣,其他的都不一樣了?」

陳東君突然想起,今天上語文課的時候,他們老師說了一句話——

「行囊太重的人是走不遠的。」

陳東君閉了閉眼,好像想通了為什麼於今清在學校會聽不懂課。

如果行囊太重會走不遠,那麼一人一半的話,應該會好一些吧。

陳東君從於今清手裡拿過那個相框,放到一邊。

「清清,有時候,沒有辦法,有些人會來,有些人會走。」陳東君給於今清蓋上被子,關了燈,再躺到他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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