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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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今清跟陳東君站得很近,於是微微仰視著他,「哥,不要做危險的事。」

陳東君說:「嗯。」

於今清在陳東君嘴上啃了一口,「那我去睡覺了。」

於今清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他聽見陳東君在客廳的動靜,又聽見陳東君進了浴室,浴室傳來水聲。他悄悄下床,走到客廳裡,沒有聲響。工作台上放著兩步手機,一部是陳東君的工作機,一部是專屬於今清的私人手機。

於今清拿起那隻私人手機,鎖屏有四位數的密碼。於今清嘗試著輸入了陳東君的生日,提示錯誤,他又輸入了自己的生日,還是提示錯誤。

於今清閉上眼思考了一會,輸入了「7447」四個數字,手機解鎖。

屏幕上乾乾淨淨,幾乎沒有非係統自帶的應用。

除了單獨放在一頁的微博。

於今清點開了微博圖標,頁麵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消息提示,於今清稍微查看了一下,果然陳東君關閉了所有提醒。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這個微博號的名字——

女兒倪慧在天堂。

於今清點進微博主頁,這是一個剛注冊的微博號,七萬多粉,最頂端的那條視頻已經轉發六萬。

於今清看著屏幕,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識地點進隱私設置,一項一項確認,這個賬號的主人不會被輕易找到。

陳東君很謹慎,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設置,甚至這個賬號綁定的手機號,都不是陳東君用過的。

浴室的水聲停了,於今清把手機鎖屏,放回原處。

陳東君回臥室的聲音很輕,身上帶著沐浴露的味道。他輕手輕腳地躺到於今清身邊。過了許久,陳東君已經快睡著了,於今清扌莫了扌莫他的臉。

陳東君說:「睡不著?」

於今清說:「我在想你。」

陳東君發出一聲低低的笑,「我就在你旁邊。」他話音一頓,聲音裡仍帶著笑意,「不過,給你想。」

第二天是周六,陳東君一早就出門了。於今清坐在床上,打開微博,原本轉發好幾萬的幾條倪慧相關微博的轉發與評論數全都變成了0。

女兒倪慧在天堂在十分鍾前發布了一條新的微博,講述倪慧的過去。

倪慧生於西南某省一座小村莊,從學校到家裡要走二十裡路,念高中的時候一個月才回一次家。他們那片都很窮,能念高中的女孩沒幾個。

倪慧他們村隻有她一個女孩念了高中,每個月放月假都和鄰村的另一個女生一起回家。兩人約好要一起考出農村,去大城市讀書、賺錢,把家裡貼滿獎狀的土磚房變成貼滿瓷磚的紅磚房。

高二那一年的冬天,倪慧跟那個女生走到兩村的岔路口,各自回家。月假過完之後,倪慧在岔路口等那個女生一起上學,可是怎麼等都沒等到。她走到那個女生家才知道,她們分別的那一天,那個女生被人強奸了,丟在田裡。

倪慧問:「她現在在哪?」

那個女生的爸媽都不在家,隻有她的外婆坐在竹椅上,眼睛腫得像兩顆快要腐爛的桃。

倪慧後來才知道,因為冬天太冷,被丟在田裡的女生的四肢末端被凍至全部碳化,手指腳趾全部截肢,從此再也沒有去過學校。

倪慧媽媽跟倪慧說:「你以後不要去讀書了。」

倪慧爸爸也贊成,「你一個人,不知道會碰到什麼,還是不要去了。留在家裡澆菜餵豬。」

倪慧當時一直在掉眼淚,她把牆上的獎狀全撕了,在家裡待了一個冬天。過完春節,她收拾好所有課本,跟她爸媽說:「就是因為我們這裡窮,才會發生這樣的事。隻要我讀書,我考出去,去大城市就會平平安安,我會賺很多錢,把你們都接到大城市去。」

倪慧爸媽被她說服了,讓她去讀完了高中。倪慧不負眾望,成了當地第一個女大學生。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倪慧爸爸宰了一頭豬,喜慶得像嫁女兒。

那條微博的最後是倪慧爸爸說的一句話。

「本來以為窮鄉僻壤才有吃人的事,沒想到大城市吃起人來,連點動靜都沒有。」

於今清點進評論,點贊最高的熱門評論是一條關於視頻微博裡提到的「謝廠長」的人肉,熱門第二是幾起同廠事故的詳情,熱門第三是079廠的簡介。

於今清退出去看相關微博,就在剛剛,警方已經宣布對此次事故進行調查,在警方的官方微博下麵,全是熱評的復製粘貼,消息後麵跟著「(轉)」的標誌。

他關了微博,在客廳走來走去,然後扌莫起餐桌上的半盒煙,聞了聞裡麵的味道。他已經戒了,這個味道對他來說,隻是陳東君的味道。

於今清聞了一會,放下煙盒,給陳東君打了個電話,「哥,你中午回來吃飯嗎,我下午要去醫院復查手指,你跟我一起去嗎?」

陳東君說:「好的。」

於今清:「哥?」

陳東君:「好的。」然後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陳東君發來短信:「剛才不方便,我吃完晚飯回來,你自己吃,出門注意安全。」

於今清回復:「好,哥你也注意安全。」

於今清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心裡的不安更甚於前一晚。

那是一種曾涉險地的人才會擁有的直覺。

於今清下樓隨便吃了個午飯,打車去醫院。

他走到醫院骨科的時候,發現整個科室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平時都是護士站在門口,攔著病人和家屬喊:「還沒到,還沒到,排隊排隊,等報號。」此時連平時聲音最大氣勢最足的病人家屬都被擠到了一邊,走廊上全是話筒攝像頭的長槍短炮。

一個被擠到門邊的大媽挺好心地把門口的於今清拉到一邊,「別擠壞了手。」

於今清問:「這怎麼個事?」

「那個飛機廠,星期一送了個被切了手的進來你知道吧,這回鬧出大事了,都是來采訪的。聽說有兩撥,一撥人堵醫院,另外一撥人直接堵到廠房去了。」大媽唏噓,「那麼大個廠,真是。」

於今清說:「這個人怎麼了?不是聽說有個被卷進機器裡的更嚴重嗎?」

大媽一拍腦袋,「對對對,聽說還有一撥人去采訪她爸媽了。要我說,這回這飛機廠慘了,肯定有領導要垮台。我跟你講,」大媽朝科室裡麵望了望,發現一時半會沒她什麼事,就有點談興大發的意思,「我侄子也是裡麵的員工。聽說那個主管安全的副廠長就是功高震主,遭人記恨,有人要整他。」

於今清沒接話。

「我還聽說——」大媽還沒說完,一個男人路過這邊,於今清目光一凜,「盧工。」

盧工剛看見於今清,趕忙去打招呼,「你過來復查?我這段時間忙得不行,後來都沒去看你,你恢復得怎麼樣?」

於今清說:「還行吧。你也來看病?」

盧工說:「唉,朱師的事你知道吧。我也是對你不住,不該叫你去拿什麼東西。朱師比你運氣差,一台機床,他比你嚴重,現在還沒出院。我準備去看他。」

於今清朝骨科科室抬抬下巴,「他不在裡麵嗎。」

盧工說:「哦,他已經轉病房了,不在門診這裡。」

於今清:「你去忙吧,我在這裡等復診。」

盧工點點頭,走去病房。

五樓的一間病房裡,躺著一個年輕小夥,寸頭,濃眉大眼,側臉上有一道舊疤。

盧工關上病房門,反鎖,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小朱,你考慮好了沒。」

朱師轉不了身,隻能扭頭看天花板,「最多賠多少。」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我申請了好久,廠裡才給批了八萬。你看你掙幾年才能掙到八萬?你拿著錢回老家足夠付個首付了。」盧工苦口婆心。

朱師盯著天花板憋了一會,「盧工,你當時說怕給看出來,叫我調回去,還怕別人不信,說三萬買我一根手指頭,我答應了。現在不是一根指頭,是五根指頭,我不跟你算手掌,就跟你算指頭,三萬塊一根,怎麼也得賠我十五萬。」

「這說到底,也是你自己沒操作好,不是我給你切的。」盧工說,「而且死了人也才賠二十萬,你這個真賠不了十五萬。」

朱師盯著盧工,「我看到網上說你們隻賠了十萬,還有十萬你們自己吞了是吧,你們給我八萬,又吞了八萬?」

盧工眉頭皺得死緊,「你都聽誰瞎說的。」

朱師說:「你自己看微博。」

盧工不用微博,他將信將疑地用流量下了一個,一條一條,越看越心驚,他跟朱師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朱師在他身後說:「盧工,現在是自媒體時代,我也能注冊一個微博。」

盧工回頭看著他,眼中布滿陰雲。

朱師的聲音透著寒意,「我靠雙手上麵養活兩個老人,下麵養活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是進城打工的,誰沒點兒血淚史。」

盧工要向外走的腳步一頓,重重呼出一口氣,「啪」地一聲關上病房門。

他站在走廊上,一個電話打到謝副廠長那邊,謝副廠長正躲在家裡,莫名其妙地接了半天的電話,他剛打完電話支使秘書去跟警察,媒體打交道,不耐煩得很,眼看著就要掛電話。

盧工一個勁兒地說:「您別急著掛電話,先聽我說,這事兒嚴重了,在網上鬧得人盡皆知的。我剛看了,別說警察,可能北京的緊急調查小組都要下來。您快去看看。」

謝副廠長什麼時候遇見過這樣的事,他平時在朋友圈分享兩個養生鏈接就覺得自己已經很跟得上時代的潮流了,但是心裡到底還是老一套,覺得這些都是小玩意兒,跟話語權沒什麼關係。倪慧的父母不過是兩個農民,跟二十一年前掉進鋼水裡的人有什麼兩樣,十萬塊錢砸過去,他們不見好就收那就是不識相。

謝副廠長一邊在書房用電腦上網,一邊說:「這事到底誰說出去的?」

盧工:「好像就是倪慧她爸媽在要說法。」

謝副廠長越看網上的消息越氣,「昨天她爸媽才跟我說好了的,他們不想要錢了?」

盧工:「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網上有個人自稱倪慧爸媽,還錄了倪慧爸媽的視頻,連您名字都扒出來了。」

謝副廠長點開倪慧父母的視頻,剛看了幾秒就忍不了地按了暫停,「不對!倪慧她爸媽就一個老式諾基亞,還會錄視頻了?還會上網了?這是有人他媽想整我,故意把事情搞大。」

盧工:「要不您再去安撫安撫她爸媽,賠二十萬就二十萬,隻要不出事就行。死者家屬都不鬧了,有人要搞事也搞不起來。」

「我知道。」謝副廠長煩躁地說,「你那邊的事解決沒,別兩件事攪一起。」

盧工嘆了口氣,「姓朱的獅子大開口,給他九萬不滿意,非要十七萬。他說不給的話,他也有樣學樣,去網上鬧。」

謝副廠長重重拍了下桌子,「你跟他說,要十七萬可以,現在就給我出院,滾回老家。」

盧工:「行,我跟他說。」

謝副廠長:「你把事給我辦好了,別再出亂子。」

謝副廠長掛了電話,又撥了另一個號碼,「老邢,我這兒出事了。」

對麵聽謝副廠長呱唧呱唧把事說了一通,「老謝,不是我說你,你還沒五十九,就出五十九歲現象了?」

謝福廠長說:「你別貧,給我想想,怎麼把事兜住。」

「老謝,原則性問題,我沒法幫你。看在老同學份上,我隻能勸你幾句。」對麵說,「你這事暫時還不算大,你去給死者家屬認個錯,表個態,沒戴安全帽是人不對,也是你們監管不力,別覺得自己沒毛病,該賠多少賠多少。我剛給你看了一下,那些說這次事故的微博,很多都不能轉發和評論了,這說明啥,說明穩定還是第一要務。隻要你別乾什麼出格的,火燒不著你身上去。」

謝副廠長說:「火燒不到我身上來?這就是有人故意整我。」

「你又得罪誰了?估計是個小年輕吧,你玩這個玩不過小年輕,跟他們一般見識什麼。一個新聞很快就會被下一個新聞蓋過去,你以為大家記性有多好,事情過兩天就沒人提了,你把下來調查的人招待好就行。」

謝副廠長眯起眼睛,盯著書房牆壁上的一張巨幅照片,那是一張079正式員工及領導的合照。謝副廠長的目光落在第一排正中間的幾個人身上,那是正廠長,他自己,還有其餘幾位副廠長。慢慢地,他的目光遊移到第二排的中間偏右一點,那裡有一張清俊而年輕的臉。

「我是得向年輕人學習。」謝副廠長一字一頓地說完這句,掛了電話,又打了另一個電話。

打完這個電話之後,他在書桌邊靜坐了一會。

書桌上擺著一本翻開的《孫子兵法》,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行上——

「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謝副廠長默念道:「親而離之,攻其無備。」

「親而離之。」

這是於今清看到那封短信時候的第一反應。

一個小時前,那些記者在骨科科室找不到人,終於走了。於今清復診完,醫生說他的恢復良好,不久之後就能正常使用右手了。他聽到這話的時候被逗得笑出聲,引得兩個小護士紅著臉看他。

「別在我們這影響小妹兒工作。」醫生笑著打發他出去,就是在出門的時候他收到了謝副廠長的短信,說要請他吃晚飯。

於今清坐在醫院的公共長椅上,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然後給謝副廠長回復:「好的,請問在幾點在哪裡?」

謝副廠長回復:「六點,江南好,888包間。」

離六點還有兩個小時,於今清閉上眼睛,把所有碎片拚在一起。他其實不能肯定陳東君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有時候他分不清陳東君做一些事,是出於俠骨,還是私心。陳東君從來不是一個單純的慈善家,他做事總帶有多個目的。

於今清打開微博,女兒倪慧在天堂已經有了十二萬粉,最新的一條微博還是早上發布的那條,目前還可以轉發評論。於今清點進評論,熱門除了早上的幾條,還出現了一條新的評論——

「屁民就是容易被帶節奏。真相是,一個兢兢業業乾了三十年的老廠長,不會搞網絡暴力,鬥不過捅死人都可以逍遙法外的官二代。」

這條評論發布的時間不過是半小時之前,就已經被頂到了熱評第二。

於今清突然覺得全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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