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四章(1 / 2)

加入書籤

於今清看了一會陳東君的眼睛,那裡麵一片坦然。

「哥,我知道了。」他把手機輕輕放在陳東君桌上,「那我先出去了。」

陳東君看著他離開,有些疲憊地閉上眼按了按眉心。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又恢復了平時硬淨銳利的樣子。他給主管安全保密培訓的李老師以及廠內分管保密的領導打了電話,讓人取走了手機。

到了深夜,陳東君坐在裡間的辦公室裡,打印出一疊一千多頁的資料,分成了十個密封袋裝好。這裡麵的計算機是不連接互聯網的,所有的usb傳輸接口全部被封死,所有資料的輸入輸出依賴一套單獨的光纜及衛星係統,有時候甚至是專人取送。

他結束工作,從裡間辦公室裡出來,捂著胃部靠在書桌邊站了一會,然後坐在書桌邊查看了一下日常事務,方才準備回家。

他從裡麵拉開門,發現於今清正垂著腦袋靠在門邊。

陳東君說:「剛下班?」

於今清說:「嗯,剛從總裝那邊過來,看你燈還亮著。」

陳東君說:「走,回家。」

於今清「嗯」了一聲。

走了一會,於今清悶聲說:「哥,你是對的。」

陳東君把手放在於今清頭上,沒有說話。

於今清說:「哥,可能人的境界就是有高低吧,我在想,是不是我太世俗。我知道你是對的,但是真遇到什麼事的時候,我會認為你就像是一個標杆,一套理論,我做不到。」

陳東君笑著扌莫扌莫於今清的腦袋,「我十幾歲的時候,認為自己是一個完美的人。」

於今清笑出聲,「我不行了。」

陳東君神色很坦然,「或者說,我認為我終將成為一個完美的人,隻要我願意。」

「其實不行。人有無數劣根,這些劣根曾是我們得以從野蠻的自然法則中生存下來的保證,長在骨子裡,斬不掉。能嘗試去抗衡它們,已經是進步。」

陳東君的聲音低沉又溫柔。

「《letitbe》裡唱的『whenthebrokenheartedeolelivingintherldagree,therellbeanansr』和『enthenightiscloudy,thereisstillightthatshineson』聽起來很好,但是所有問題的答案,所有黑暗中的光,不是來源於letitbe,不是來源於隨它去吧,不是因為順其自然,而是因為不肯順其自然。」

「我們就是不肯順其自然,才從遠古走到了現在,從野蠻走到了文明。」

在寂靜的黑暗中,陳東君聲音溫和而平靜,像是要撫平於今清心頭每一處的不安。

於今清側頭去看陳東君,黑暗之中這個人的輪廓顯得沒那麼鋒利,讓他想起年少時的夜晚。四周無人,他飛快地親了一下陳東君。

「哥,小時候我沒有想過,長大會是這樣。」於今清說。

回憶被加了濾鏡,總是顯得比較美。

那些創傷早已被填補撫平,關於「小時候」三個字,最終留下的,不是那個被麵包車帶走的下午,也不是坐在雞圈裡吃冷饅頭的晚上,更不是那個被從警察局拖走的午夜,甚至不是董聞雪。

關於「小時候」三個字,最終留下的,是坐在陳東君單車後座的時光,是陳東君教他做作業的時光,是陳東君陪他去遊樂園的時光,是陳東君帶他打籃球的時光。

那曾是刀刃上的蜜。

時過境遷,刀刃化成了流水,蜜融化在裡麵,嘗起來隻剩甘甜。

「你想回去嗎。」陳東君語氣溫柔,好像隻要聽到一聲「想」,他就會馬上從車間裡造一台時光機出來,帶於今清回去。

於今清沉默了一會,說:「不想。」

他轉過身站到陳東君對麵,拉著陳東君的手,踩著馬路台階的邊緣倒著走,像個大男孩。

「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曾經幼嫩的地方長出厚繭,纖細的四肢被撐開,最終長出鋼筋鐵骨。現在沒有那麼純粹,我們不斷地破碎與重建,生命也因此更加廣闊。

他們快到家的時候,於今清說:「哥,如果我因為這件事不能通過春節後的選拔,下次是什麼時候。」

陳東君說:「大概兩年之後。」

於今清有點失落,「也不是很久。」

陳東君說:「技術資本需要很多代人積累,無論你什麼時候來,我都在。」

三天後,廠裡針對拍照事件的處分下達,全權負責此事李老師和於今清都受到了警告處分,但是因為影響較小,觀察三個月如果沒有再出其他事,警告將不會寫進檔案裡。經過檢測,手機沒有其他問題,手機裡的圖片數據被徹底刪除後歸還給拍照的男生,但這名學生不能拿到實習的學分,需要第二年跟下一屆的人一起重修。

處分出來的時候是周五,實習的最後一天,本來原定最後一天的晚上有一個小型的晚會,所有學生和帶過他們的技術員、工人一起表演節目,但是因為拍照事件,晚會取消了,所有學生在結束周五的參觀後去食堂吃飯。

陳東君拿著手機以後去食堂,看見手機的主人和其他幾個男生坐在一起,悶悶不樂。陳東君走過去說:「你出來一下。」

男生跟著陳東君走到食堂外麵。

陳東君把手機遞給他,「你們老師告訴你處理決定了嗎。」

男生接過手機,點了一下頭。

陳東君看見於今清也一臉擔心地從食堂裡走出來,淡淡道:「怎麼。」

於今清說:「沒什麼。」

陳東君說:「進去吃飯。」

於今清說:「我等你們說完,跟他一起進去。」

陳東君說:「你先進去。」

於今清想堅持,陳東君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於是於今清點點頭,進去了。

男生麵帶防備地看著陳東君,陳東君有點好笑。他說:「殲擊機帥吧。」

男生仍舊一臉防備,什麼也不說。

陳東君說:「搖滾酷吧。」

男生由一臉防備變成了一臉「你在說什麼鳥語」。

陳東君說:「搖滾很酷,聽搖滾不酷,酷的是寫搖滾和唱搖滾的。」

男生一愣。

「小朋友。殲擊機很帥,拍殲擊機的不帥,帥的是造殲擊機和開殲擊機的。」

陳東君抬抬下巴,對還在發愣的男生說:「進去吧。」

陳東君和男生一起走進食堂,陳東君去買了一瓶飲料,隨手遞給站在一邊的男生,「明年我等你請我喝。」

男生接過水瓶,定定地看著陳東君,「一定。」

於今清走過來的時候一臉疑惑,等那個男生走了,他對陳東君說:「你說什麼了,他一副非你不嫁的架勢。」

陳東君嘴角勾起,「心中有佛,看眾生皆佛。」

於今清踢他,臉上一紅,「怎麼跟你男人說話的。」

送走來實習的學生後不久,年關將至。

於今清接到了於靖聲的電話,對方問他今年寒假是否也不回家過年,於今清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於靖聲自己已經畢業了。於靖聲聽了以後默了兩秒,才說:「至少回來吃個飯吧。」

於今清想了一下,說:「還是明年再看吧。」

陳東君看於今清掛了電話,說:「跟我回家。」

於今清說:「還是算了。哥,你陪我去看一趟我媽吧。」

陳東君說:「年三十先去看董阿姨,我再帶你回家吃飯。」

於今清說:「你們家吃團年飯,我不好添堵吧。」

陳東君說:「你就是我們家的,添什麼堵。」

年三十上午他們坐飛機回去,下午陳東君開車帶於今清去看董聞雪。這是董聞雪家鄉的傳統,年三十黃昏之時要去先輩墓地點一支蠟燭與三支香,方言名為「送亮」。大約是過去的人想要與沉睡的人一起驅散最後的黑暗,一同等候新的光明。

於今清跪在董聞雪墓前,把蠟燭插好,磕了三個頭。

「哥,過來。」於今清把陳東君拉到他身邊跪下,雙手合十。

「媽,十年了。」

他有點哽咽,「我和我哥還在一起。」

他低著頭,久久跪著,沒有再說話。

陳東君陪在他身邊,也什麼都沒有說。他磕了三個頭,在心裡默默地說:「董阿姨,抱歉,答應您的事,差一點就沒有做到。」

天漸漸暗下來,蠟燭將墓碑上的字映得明顯,那裡有一句話。

「聞得有好女,雪中歸去來。」

忽然一片雪落在於今清的鼻尖上。他伸出手,將那一小團燭火護住,可是很快燭火還是被不斷飄下的雪花撲滅了。

蠟燭已經濕了,點不燃。

於今清站起來,說:「哥,走吧。」

陳東君有點擔心。

於今清說:「我媽走的那一年,帶我去外公外婆的墓。那一年也下了雪,我媽說,是他們看到我們了,放心了。」

「她說:『不必有燭火,讓他們安眠。』」

於今清牽起陳東君的手,「我們清明再來。」

陳東君感覺於今清指尖冰涼,於是用兩隻手把於今清的手包在手心,領著他往外走。

兩人從墓地出來,雪下得越發大了,陳東君開車帶於今清回家。

於今清以為是去陪陳東君送死的,沒想到陳東君的爸爸陳禹韋一開門,就笑著說:「回來了。」像是兩個都是他兒子。

於今清一邊換鞋一邊在陳東君耳邊小聲說:「怎麼回事。」

陳東君說:「喊人。」

於今清趕快說:「伯,呃——叔叔好。」

「好,好。」陳禹韋笑著答應,又對陳東君低聲說,「你媽在廚房學做菜,剛學兩天,特別難吃。一會你叔叔他們來了,你記得在他們麵前給你媽捧個場。」

陳東君笑說:「行。」

等陳禹韋往廚房那邊走了,於今清小聲說:「我剛喊對了麼,以前是喊叔叔,現在是不是該喊伯父之類的?」

陳東君捏了一下他的臉,「嗯,暫時先別喊爸爸就行。」

於今清臉一紅,「誰想喊爸爸了。」

陳東君說:「你先去廚房跟我媽打個招呼。」

於今清對何雋音向來有些懼意,後來老三跟他說這很正常,並給他轉了一條講婆媳關係的微博。

於今清說:「你已經跟他們說了?」

陳東君說:「嗯。」

於今清說:「什麼時候。」

陳東君說:「幾年前。」

那是陳東君第一次挨打。何雋音在把兒子撈出來之後,激動之餘想起來他兒子不僅捅了個人販子,還捅了從小玩到大的小男生的屁股。

那也是何雋音第一次不優雅,她沒有打過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拿什麼打陳東君,還是陳禹韋識時務地在一邊給她遞了把大湯勺。

後來陳東君在國外給家裡發照片,發lgbt平權遊行的,和外國男生一起踢足球的,和外國男生一起做課題的,發得何雋音一度摔鼠標。

最後陳禹韋一個越洋電話打過去,說:「你搞同性戀就搞同性戀,能不能不要同時搞這麼多人,你媽一個女同誌接受不了。」

於今清跟著陳東君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何雋音正在把什麼東西丟進鍋裡,莫名帶著一種揮斥方遒的氣勢。

保姆在旁邊小聲指出,她剛剛進了一步錯誤的操作。

何雋音慢條斯理地說:「沒關係,冰箱裡還有十斤備用排骨。」她說完,看到門口的兩人。於今清趕快打招呼,「阿姨好。」

何雋音對於今清點點頭,然後對陳東君說:「你叔叔他們一會來了,你去招呼吧。我有話跟於今清說。」

於今清捏了一下陳東君的手指,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陳東君點點頭,跟保姆一起出去了。

何雋音說:「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就這麼過一輩子?」

於今清說:「能這樣過一輩子是我最大的幸福,也是我哥的。」

何雋音說:「想過要是出事了怎麼辦麼。」

於今清說:「我會申請調職。您說過的話我記得,您放心,我哥不會為了我放棄他的理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會遠遠地愛他。」

灶台上的鍋發出一陣響聲,何雋音趕快退後了一步,要去喊保姆。

於今清一隻手拿起鍋,一隻手關了火,他朝鍋裡看了一眼,熟練地把鍋裡的排骨瀝乾,再並著案板上的土豆一起放進鍋裡,加上八角,少量冰糖,鹽一起用小火煮。

何雋音看著他處理好灶台上的事,說:「你等一下。」

她轉身出去了一會,又回來,遞給於今清一個厚厚的紅包。

「本來應該給鐲子,我看給了你也戴不了。」何雋音說,「你出去找東君吧。」

於今清不敢收,「何阿姨,我高一的時候和大一的時候,銀行賬戶裡都多了五萬塊錢,是您打的吧。」

何雋音嘆了口氣,拿紅包的手保持在空中,「收著吧。」

於今清在原地站了一會,終於接過紅包。

他說:「謝謝您能同意。」

他出廚房的時候看見陳東君站在外麵站著,手裡端著一盤水果,「我爸要我給我媽送水果,說她可能受到了巨大打擊。」

於今清說:「出了要撲出鍋的排骨,應該沒什麼打擊。」

陳東君在於今清嘴唇上親了一口,「謝謝。」

於今清知道他在謝什麼,搖頭說:「應該的。」

陳東君送了水果,被何雋音警告了一番不要把人弄進醫院之後,出了廚房,帶於今清去客廳裡。那邊挺熱鬧,陳東君的叔叔和姑姑一家都來了。這段時間住在小兒子家的東君奶奶也來了,一看見於今清就高興得不行。

老人年紀大了愛追憶往事,精神也不大清楚,一直念叨著要清清穿裙子,並質問陳東君為什麼過年了連新裙子都沒給清清買。

於今清看著她渾濁的眼睛,有點不是滋味。

「東君哥哥給我買了,得年初一穿。」於今清說。

奶奶拍著於今清和陳東君的手說:「好,好,明天穿給奶奶看。」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都市相关阅读: 重生後她戰死的相公回來了 宵甜一枕眠 穿越到紅旗渠 二婚甜如蜜 一覺醒來,戀愛遊戲變驚悚遊戲了 渡仙在劫樂 柳樹歷險記之凡人篇 我在明日方舟裡種田 被千億大佬壁咚後我以牙還牙 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