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津(1 / 2)
王熙鳳下了馬,款款地向那公子哥兒行去,熟稔地托著他的胳膊將他扶起,並沒有要避著我們的意思。
「好妹妹,可等久了?我原是……」
公子哥一雙桃花眼遠遠地瞥了我一眼,止住了話茬。
王熙鳳並沒回頭:「那是新來的小丫頭子春兒,不妨事的。」
公子哥方拍拍身上的灰:「原是今兒一早就忙著要來看妹妹,誰想半路遇到我二叔和珠大哥對著一個房簷子吟詩,非拽著我一起,我少不得胡謅了兩句,他們才放我走。」
「不妨事,我今早祭祖去了,也才剛到。」
公子哥聞言點了點頭,並沒注意到王熙鳳凍得通紅的耳朵。
他上前攜了王熙鳳的手:「好妹妹……」
王熙鳳假意甩開:「丫頭們看著呢,二哥哥就如此輕浮……」
平兒聞言,不動聲色地拉著我的袖子走遠了些,隱在一叢樹後頭,向我露出一個分享秘密的神秘微笑。
她選的這個地方真是恰到好處,既不礙眼,又能聽到那兩個人說了些什麼。
我向平兒豎起大拇指。
平兒遲疑:「這是何意?」
我隻是說:「是我們家鄉表達別人厲害的意思。」
「金陵有這風俗嗎……?」
平兒小聲嘀咕,並沒深究。
大概她和我一樣,都沉浸在偷聽的愉悅中吧。
我也安下心來,靠在樹上,等著那對你恩我愛的準夫婦慢慢地訴衷腸。
我已經猜到了,那俊俏公子哥兒便是賈璉。
明明就快要過門了,還大冷天費半天勁偷偷的來看她,我隻能感嘆,人生若隻如初見吶。
正走神,就見平兒突然走上前去,解下月要間懸著的一個荷包雙手遞給王熙鳳。
「二哥哥,這是昨兒我親手做的潤津丹,你若讀書口乾了,可以抿一粒含著。」
賈璉立刻將荷包打開,拈了一顆丹放入口中。
「妹妹你親手做的?你真好!將來若是……」
賈璉突然壓低了聲音,附著王熙鳳的耳朵說了什麼,就見王熙鳳頰邊飛紅,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下。
「沒正經的!」
我邊欣賞這郎情妾意的和諧畫麵,邊在心裡偷笑。
怪道剛才出門走了一段,王熙鳳又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回走,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拿了一小瓶什麼東西,交代平兒放在平兒隨身的荷包中帶著。
也不知道那丹有沒有保質期。
但是王熙鳳也沒完全說謊,她昨天確實在小廚房裡呆了一天。
廚房裡的大媽以為她給我們這些丫頭做加餐都要收錢的事情敗露了,嚇得直偷偷向我們作揖。
卻不想王熙鳳隻是想搞個嫩嫩的雞蛋羹吃吃。
不得不說,不愧是公侯小姐,即使從小騎馬玩刀,風吹著長大,在這種生活的細枝末節上,也絲毫沒有馬虎。
她挑了三個圓潤的紅皮雞蛋,敲在碗中,端詳一陣,突然覺得不行。
「這顏色不搭啊,清兒,去把架子上的青琉璃盞拿來。」
清兒取來了琉璃盞,她又另挑了雞蛋,敲了進去。
「我記得這青琉璃盞是有配套的碟子的啊?」
「回小姐,清兒剛才並沒看見,許是放在別的地方了?」
王熙鳳不答,隻嫌棄地皺著眉頭,盯著自己剛剛敲雞蛋的時候沾了點蛋清的手:
「清兒,取我的洗手盆來。」
清兒一徑去了,王熙鳳又看向我:
「那碟子是不是前日裝了什麼糕餅供在哪兒了?」
我不用她吩咐,自覺領命:「小姐稍等,春兒去找找。」
剛出廚房,就迎麵遇見端著大銀水盆的清兒,彼此無奈地笑了笑。
我回到平日住的院子,在家常供著佛像的耳房裡找了找,卻並沒有那碟子。
問了正在領著小丫頭們換被褥的平兒,平兒想了半日,拍手道:
「好像確實是裝了蓮花糕,送到老太太屋裡去了。」
我隻得又一溜小跑去老太太屋裡,取了碟子,再趕回小廚房,雖是冬日,也跑得後背出汗。
在門口勻了勻呼吸,我剛要進門,就看見清兒臉色復雜地出來了,手裡還拿著碎成兩半的琉璃盞。
我奇道:「這是怎麼回事,雞蛋羹呢?」
清兒忍笑:「變成蛋花湯了,在泔水桶裡飄著呢。」
我剛要笑,就見王熙鳳也出來了,腳步很重,臉色很精彩。
我咬著嘴唇,默默跟上去,哪裡還敢提手裡碟子的事。
將前因後果一串聯,我倒是替賈璉慶幸。
幸好失敗了,否則賈璉現在可能就要就著冷風吃雞蛋羹了。
想到這個畫麵我就覺得好笑,便權當自娛自樂,不防突然有人湊過來:
「春兒妹妹,這荷包可是你做的?」
我先是看到一個懟在我臉上的荷包,接著是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
還有遠處一道如刀的目光,王熙鳳好像正在後麵擺弄她的銀弓。
我立刻垂了眼睛,規規矩矩地往後退了退。
「回……回這位爺,確是春兒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