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索(1 / 2)
都中的冬天,烏鴉不知為何特別多。
特別是此刻房中格外安靜,外頭天上邊啊啊大叫邊撲棱翅膀的鳥群,就也格外讓人心煩。
清兒坐在繡凳上,半天不說話。
我放下繡線筐走過去,才發現她在默默地哭。
總是燦爛笑著的娃娃臉上掛著兩行淚水,顯得十分可憐。
「清兒姐姐……」
上輩子我曾經弄哭過很多人。
但是當我第一次試圖安慰人的時候,卻找不出半句話來。
「春兒,我好委屈。」
她雙手環過站在一旁的我的月要,撲在我懷裡無聲地哭泣。
「別哭了……」
最終我隻憋出乾巴巴的三個字,話一出口,我就開始懊惱。
我沒有嫌棄的意思,也沒有阻止她哭的意思,但是這話我自己聽著都覺得很不對勁。
所幸清兒並沒在意,她整張臉在我衣服上蹭了蹭,鼻涕眼淚全蹭在了我今天第一次穿的翻絨外袍上。
「……」
有點兒無語,隻有一點點。
「春兒,有人陷害我。」
清兒仰起頭看著我,臉上已經沒有眼淚,但眼睛紅腫得嚇人。
我心中一凜:「怎麼說?是誰陷害了你?」
清兒卻沒接話,隻幽幽地說:
「如果是我自己犯錯惹怒了二奶奶,我不會有一句怨言。但是——」
一語未了,就聽見門口響動,清兒忙住了口,卻見平兒進來了,納罕道:
「你們兩個不出去玩,悶在屋裡做什麼?」
我奇道:「今天不是二奶奶出門嗎,你怎麼沒跟著?」
平兒關了房門,自向桌上取茶壺倒茶喝:「二奶奶推說身上不舒服,不去了。」
我將信將疑地看著平兒。
昨天看王熙鳳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不舒服了呢?
平兒沒等我問出口,就接著說道:
「許是真的不舒服吧,吃過早飯二奶奶就嚷心口疼,剛又睡下了。」
她斂了唇邊那抹習慣性的笑,轉頭看向清兒:
「今兒早上是怎麼了?我瞧二奶奶嘴上不說,心裡好像氣得不輕。」
清兒方接了之前的話往下說:
「昨天二奶奶叫我去取醒酒湯,我心裡大約知道,她怕是想要支開我。偏我出了門就遇見孫姨娘,她說璉二爺往常喝醉了,就會去她房裡喝她娘家秘方調配的醒酒湯……」
平兒微微皺了眉不語。
我替平兒把話說出來:
「難道二爺是個常喝醉的?」
清兒卻想了想:「日常應酬喝醉了也正常吧,我爹都十天得有五天是喝醉了回家的。」
平兒緩緩道:「從前璉二爺竟從沒說過。」
清兒挑眉:「你從前難道常常見璉二爺說話?」
平兒卻閉了口,隻有點兒詫異地看了看我,然後比了個大拇指。
清兒更加疑惑:「你們兩個在對什麼暗號?」
我忙打岔道:「清兒你且說,秘方調的醒酒湯,然後呢?」
「哦!」清兒拍手道:「差點忘了這一茬!」
……
那你還記不記得剛才你自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清兒可能已經不記得了,她心平氣和地接著說:
「然後她就親自去了小廚房,煮了一小盅,我本來想著偷師的,但她直接把一包粉末倒進鍋裡煮,我又看不清——」
「說重點!」
我和平兒異口同聲。
清兒又頓了一頓,突然義憤填膺:
「結果她竟說那盛了醒酒湯的小盅是她的傳家寶貝,叫我看璉二爺喝了湯,就把那盅還給她,沒了那盅她覺也不能睡……」
我想想昨晚的光景,已經明白了個大概,而告假剛回來的平兒仍不明就裡。
「然後昨晚你就又回去取那盅了?」
清兒點點頭:「不僅取了,取的時候,還正看見璉二爺光著身子出來。」
我暗驚,這也太倒黴了吧。
「二奶奶昨夜便有些不快,今早起來,不知怎麼又知道了那醒酒湯是孫姨娘弄的,便罵我吃裡扒外,叫我去院子裡跪著了。」
我和平兒對視一眼,心中雪亮。
本以為那兩個長輩賞了賈璉的姨娘必是溫柔怕事的,不想悶聲不語的人,才更為可怕。
我勸清兒道:「以後別再相信別人的話了,凡是吃的喝的,最好過了咱們幾個的手,這孫姨娘煮的真是醒酒湯,也就罷了,若是放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說著說著就往宮鬥那邊跑偏了,我忙住了嘴。
平兒也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了,二奶奶隻是一時氣迷了心。剛她睡前,已經後悔罰了你了,叫我下來好好地安慰你呢。」
清兒隻是悶悶地點頭。
「你放心,我從沒怨過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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