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穗(2 / 2)
她忍住淚意,將他稍稍推開一些,依然在他的臂彎範圍,被他按著後背。
那還是一個可以稱之為親密的姿態,與相擁,相差無幾。
可祁嘉穗眼裡沒有一點光,隻將食指比在唇上,努力克製不讓自己哽咽,聲音輕哀的像羽毛落地,朝陳淨野說:「別說——」
「如果有朋友問起,你可以說你玩夠了、玩膩了,甚至你說我不好,說我不如你的意,都可以,別告訴他們真相,我不想讓全世界都知道祁嘉穗是一個自作多情了三年的傻瓜,別讓我再難堪了!求你了,放過我吧。」
話越說越激。
平復了一周才淡下去的情緒再度湧起,傾巢而出,她喉嚨哽塞著,隻覺得這一刻,難過到無以復加。
明明,不可知的餘生還有那麼長,卻覺得這樣的痛苦,再也不會有了。
不會比這更痛了。
陳淨野伸手去抹她眼下的淚珠,祁嘉穗倦漠地偏過頭,由他手指在她臉上劃了一下,合上了眼睛,連看他一眼都不再願。
他盯著自己指尖的那條淚線,在她眼下拉長,像他在她身上剖出的一道血口子,這些是透明的血液。
再這樣下去,她會死。
她這一臉的心如死灰,昭彰可見,陳淨野怔怔收回手指,指腹用力地撚乾那點淚,忽然沉肅。
他花了半分鍾去看眼前的人。
慢慢意識到,無論怎麼哄她可能都已經沒用了,這段時間,她不是賭氣消失,而是冷靜思考並做出一個決定,過去的對錯不重要了,他現在有多喜歡她,她也不在乎了。
她隻想結束。
現在隻是在通知他。
想通這點,陳淨野臉上慌亂的神色消失得一乾二淨,眸底一層薄薄悲意,與那種不顧一切的強勢交雜在一起,溢出復雜而破碎的光。
既然她不想聽解釋,那就不解釋了。
但是……
「我不可能放過你。」
他說著。
眼神動作都帶著不可駁抗的銳意,將祁嘉穗偏過去的臉以一種溫和又固執的力道扳過來,強迫她麵對自己,不容拒絕地,仔仔細細地,給她擦淚,沉默不語地擦。
好像隻要他能弄乾淨,就會有一個如他所願的結果。
隨後連聲音都是這樣的。
「過去的事情悔也不可救,你如果覺得難堪,我再也不提,嘉穗,我會彌補你的,我可以做一切事情去彌補,但分手不行。」
祁嘉穗原本驚愕地看著他,後來慢慢冷靜下去,反倒溢出一聲荒唐低笑。
「為什麼不行?一開始不就是說好,因為開心才在一起,現在我覺得不開心了,難道我不可以離開你嗎?還是說,這是你單方麵操控的遊戲,我連叫停的資格都沒有?」
聽到祁嘉穗說離開他、說叫停,陳淨野腦子那根叫冷靜的弦頃刻崩斷,就像牌桌上無注可跟的賭徒,管你還有什麼底牌,你都要出局了。
「祁嘉穗!繼續留在我身邊,對你來說有那麼難嗎?遊戲?你覺得我們這三年就是遊戲?我最開始愛不愛你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比我現在愛你還重要嗎!」
他按著她的肩,幾乎咬牙切齒,想要把這些話粗暴地灌進她的腦子裡。
「對啊。」
但她隻是望著他,輕輕的,應了一聲。
然後目睹他的愕然與惶恐,乘百十倍地在臉上放大,仿佛他高大沉默的身軀裡正逢滅頂之災。
為什麼不重要呢?
如果不是一開始就以為自己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喜歡,怎麼會在被一次次怠慢的時候,還覺得能和陳淨野戀愛的自己有多麼幸運。
他永遠不會知道,她那時候到底有多喜歡他,喜歡到眼瞎耳聾。
他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一場白日夢,毀了她這三年來對愛情最後的憧憬和期待,甚至這所謂的旁人告知的真相,都不能稱之為打擊。
因為他傷她,又何止這一次呢。
不過是風雨飄搖的老房子,天不顧惜,屢屢受著壞天氣,慢慢磚腐瓦爛,最終一場薄薄春雨,也叫她坍作一片廢土塵埃罷了。
大抵日後說與人聽,這三五年的轟轟烈烈,還能自評一句「也是活該」聊作慰藉。
自然知道自己蠢,但不免自憐,覺得這蠢啊,太情有可原。
當有一道光忽然出現,不偏不倚,就照在你身上,學了多少年的「防人之心不可無」也沒用。
縱然凡桃俗李,可又有誰會舍得去懷疑,平庸如自己,其實根本不配被愛呢?
嘉穗離開那天,是一個一如往常的好天氣,陳淨野一直開車跟在出租車後麵,到了機場,她從司機手上接過行李袋,道了聲謝。
他在馬路對麵,手裡一根煙,一直沒點。
有一瞬稱不上對視的對視,她能感覺到他黑色帽簷下的目光比這日光都燙。
那些情緒在他眼睛裡,沉默地沸。
試圖穿透某種介質,卻最終消融在這異國無邊浩渺的碧海藍天裡。
嘉穗從舷窗朝下看去。
這夏,真盛大。
第一次見陳淨野,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夏,濃蔭蔽日,那時候的祁嘉穗天真爛漫。
——end——
作者有話要說:彌山亙野,莫負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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