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茛苕(2 / 2)
大戰前夕的緊張嚴肅中,有種微妙的搞笑。
織田表情復雜地收回手,
幾乎要把八百字的吐槽寫在臉上。
並肩推門而入,空無一物的大廳內燈光柔和。
地麵用黑白兩色拚出魔法陣似的花紋,圖案各異、色彩繁復的玻璃花窗拔地而起,高高地觸碰穹頂;層疊延伸的樓梯在入口處立著半人高的白色裝飾柱,頂端放了一顆青灰色的骷髏頭。
「我認為是陷阱。」紅發青年坦誠道,「你認為呢?」
很難不認同。我:「雖然但是,也沒有第二條路。」
無意義地吐槽一番後,我倆苦逼兮兮地繼續爬樓梯。
織田作之助此人,長了一張苦大仇深的滄桑臉,還有「前殺手」這樣故事感拉滿的頭銜,為人處世卻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更加社畜——他平等地向所有人展示他的消極怠工。
異能分離+城市孤島+不知名異能者,眼下情況之嚴峻足夠港黑破例開個乾部會議了,紅發青年還有精力慢悠悠地感嘆『為什麼沒有電梯』和『爬樓梯好麻煩啊』。
往好的方向想,他的從容沉穩很大程度上安撫了我的情緒。
畢竟辦公室文職、三流劍士的我已經爬樓爬到氣喘籲籲了。
幸運也不幸,從一樓大廳往上連續四層,都是如出一轍的空無一人。
考慮到陌生異能者是倉鼠係社恐選手的可能性,我們還特地查看了每一層的小房間,再三確定每一層都有著不同紋樣的地板和花窗,和一模一樣的、讓人想原地擺爛的空盪盪。
……高塔建築的樓梯陡峭又綿長,勇士如我估計要爬著見魔王了。
「需要背你嗎?」好心的摯友發出幫助邀請。
「謝謝,我可以。」我撐起所剩無幾的尊嚴。
身為作之助君的朋友,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躺下接受幫助;但身為ia唯一在場的談判代表,要是淒淒慘慘地被武裝偵探社代表·織田背上去……
咳,大家都是異能者,如此還怎麼在橫濱做人。
拖著半條命爬到城堡的最高層,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根似曾相識的、半人高的裝飾柱。不一樣的是,其上青灰色的骷髏頭變成了一隻紅彤彤、圓滾滾的蘋果。
並非栩栩如生的裝飾品,靠近些許,甚至能聞到甜蜜清新的水果香氣。
我頭昏腦漲地扶著裝飾柱調整氣息,試圖以最好的狀態麵對談判。織田漠然地環視周遭,隨意抬手,飽滿的蘋果便從柱子上掉落,咕嚕嚕一路滾進大廳。
大廳被一圈歲月噬刻、痕跡斑駁的斷裂立柱環繞,宛如高矮不一的朝聖者。月光替代柔和的燈光,從巨大華麗的花窗外投射進來,冷冷地鋪在黑白拚色的地板上,將空間分為明暗兩麵。
中央擺著一張白色茶桌和三張高靠背椅,左邊坐著一位白色長發的年輕男性。
他的麵容被月光氳得模糊,唯有紅寶石般的眼眸熠熠生輝,含著熱切望向我。
「晚上好,羽二重鶴音小姐。」陌生的年輕男性起身,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殷殷問好。
剪裁合體的白色西裝襯托出他挺拔的身形,如水月光憐愛地撫扌莫他瀑布似的銀色長發。
「鄙人澀澤龍彥,很高興認識你。」青年如音樂劇中優雅的紳士般踱步,皮鞋敲擊地磚發出清脆有節奏的聲音,在格外空曠的大廳裡被一圈圈放大。
名為「澀澤龍彥」的怪異青年彎月要撿起滾落的蘋果,握在帶著白色手套的掌心,以一種詭異的、歡迎貴客的、熱情開敞的姿態走向我們:「寒舍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黑手黨?」織田低聲。
我幅度極小地搖搖頭。
——盡管因為明牌二五仔的身份,港黑的違法交易大部分不會讓我經手,但絕對沒有任何一個曾經或現役的交易對象,能無聲無息地潛入
橫濱、並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事到如今,我隻能硬著頭皮客套:「……很高興認識您,澀澤先生。」
澀澤的目光筆直地落在我身上,專注到連眨眼都不舍。
如屠夫看到肥瘦合宜的豬肉,如老饕看到稀世珍味,如收藏家看到世間僅有的珍寶,如虔誠的信徒親見願為之赴死的神明。
織田皺著眉頭擋在我麵前。
銀發青年這才回過神來,先是怔愣片刻,然後局促地喘息。
澀澤有一張漂亮的、混血感很強臉孔,在潺潺月光下展現出一種近乎迷幻的英俊。從見到我的瞬間,他似乎就陷入了某種不知名的、極端的狂熱。
他緊緊地盯著我,出口的話語顛三倒四:
「沒想到、沒想到您竟然能如此美麗……
「寶石……您無與倫比的光輝……
「毫無疑問,我所有的藏品在您麵前都會黯然失色。
「您是完美的,您是完美的,您是完美的……
「最昂貴的天鵝絨麵料也不配成為您的襯托!」
我還在試圖分析澀澤讓人毛骨悚然的胡言亂語,我的同伴卻已經耗盡了耐心——擋在我身前的織田穩穩前踏一步,拉開我和對方的距離,同時乾脆利落地掏木倉對準了銀發青年的額頭。
絮絮叨叨的話語猛停,澀澤把視線投向織田,目光中帶著毫不遮掩的、扭曲的殺意。
「抱歉,打斷一下。」無視幾乎要實質化的陰沉殺意,前殺手先生居高臨下地用槍口頂住對方的眉心、逼迫他微微仰頭,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穩,「我們是來談判的。」
來了來了,這場麵我可太熟悉了。
我居中調停:「兩位先冷靜下……」
古怪的吱呀聲在我之前打斷了一觸即發的局麵,隱匿於明暗交界處的一扇門被人推開,數日未見的俄羅斯青年不緊不慢地顯露出來。
突然闖入的費奧多爾並未變現出任何驚訝的情緒,反而平靜地向我們點頭。
這場麵我可沒見過。
我恍惚地張了張嘴。
俄羅斯青年退開足夠兩人通行的距離,另一道腳步聲在他身後錯落響起——巨大城堡中的最後一位客人,自陰影徐徐走出。
剪裁合體的白色西裝隨行走的動作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他黑色的發梢微卷著垂在臉側,宛若首飾盒裡柔軟的絲絨,映襯著似星光夜色的眼眸。
少年黑手黨站在刻繪金色茛苕花紋的對開門前,沉靜與我對視。
十二點的鍾聲響起。
「cдheoждehnr(生日快樂)。」
費奧多爾微笑開口,詠唱般含咬字句,
「cлoвa(瑪絲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