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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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梁家曾風光一時,二十多年前,先帝下江南,水土不服時,梁家獨女被當地官員請去診治,崇安帝在病中一眼看上了梁家的獨女,強行將她帶回京城,封為靜嬪。

因著女兒入宮,梁家的聲名也更顯赫了幾分。

幾年後,靜嬪謀害皇嗣的消息傳回江南,靜嬪被打入冷宮,梁家也被連坐問罪,隨後又被皇後母家人報復打壓。

又幾年,靜嬪在冷宮裡病死,梁家也在一場不知如何而起的大火後,死的死,傷的傷,餘下的悉數散去,再無聲息。

鄭垚找回來的人,雖然不姓梁,但與梁家關係匪淺,是被梁家收養的孤兒,也是寧倦母親的師兄。

寧倦的記憶很好,幼時在冷宮裡,母親和他說過的往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除了講一講曾短暫看過的外麵的世界,便是講寧倦素未謀麵的外公外婆,還有她那位醫術無雙的天才師兄。

那個人叫徐恕。

說到徐恕時,母親總會沉默下來,望著冷宮頂上寂寥的夜空,發很久的呆,然後沒頭沒腦地說一句:「若是當初我沒有出診……」

便沒有下文了。

寧倦雖然記得母親對他說的每一個字,但幼時他並不懂母親為何要做這樣的假設。

長大後回憶此事,才明白過來。

母親是在後悔當初出診,遇見了崇安帝,才被他強行帶回京城,當了後宮裡被繡在錦屏上的一朵不起眼的花。

他也漸漸明白,為什麼母親偶爾望向他的眼神裡,會摻雜著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的厭惡。

那絲紮人的厭惡是他美好回憶裡的一根刺,所以他從未同陸清則說過這件事。

徐恕是在江右北部的一個小村莊裡被鄭垚找到的。

早在下江南前,寧倦就在派人掘地三尺地找人了,還好,總算是找著了。

具體來說,應該是逮來的。

梁家樹倒猢猻散,徐恕也離開了,隱姓埋名,化名徐圓,四處遊醫,半年前在江右北部的小村子裡開了家小藥鋪,暫時歇腳。

小村子沒被水患波及,但消息閉塞,徐恕甚至都不清楚皇帝來江右了。

被錦衣衛找上門時,徐恕的態度十分抵觸,拒不願從,鄭垚趕時間,乾脆直接把人綁起來,一丟馬背,篤篤篤地就騎著馬飛奔回來了。

徐恕一個大夫,又不是武夫,在馬背上差點被顛吐了,抵達集安府時,臉色相當難看,累得七葷八素了,還有精力一路罵罵咧咧:「朝廷的人就是這般土匪行徑嗎,我說過了,我隻是個普通郎中,你們要救什麼貴人,我救不來!」

鄭垚充耳不聞,拎著他下了馬,直接快步行至小院門口,叫人進去通報。

寧倦連續幾日通宵未眠,眼底泛著淡淡烏青,眼裡也布滿了血絲,聽到長順的通傳,也沒有過多的波瀾,淡淡地嗯了聲,不緊不慢耐心細致地給陸清則擦好手,才轉身走出屋子,洗了把手,摘下麵巾,走到還在罵個不停的徐恕麵前。

眼前陡然覆來一片陰影,徐恕一抬頭,就看到了身量比他高許多的挺拔少年。

對方負著手,垂眸看著他,冰冷的眉目蓋著半片陰影,吐出兩個字:「徐恕。」

被一語叫破真名,徐恕心裡一凜,暴躁的表情收了收。

鄭垚不清楚徐恕是誰,路上並未和徐恕解釋過情況,但徐恕行醫多年,見過無數病患,一眼就看出來,麵前這個少年即使滿身疲倦,氣質也尊貴非凡,必然非富即貴。

恐怕是什麼王孫貴族。

真是稀奇,這種身份的人,居然跑來鬧瘟疫的江右。

徐恕對所有與皇室沾邊的人都沒有好感,冷笑一聲:「我不知道你是哪個世家公子,對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也不感興趣,反正人,我是救不了的。」

「放肆!」鄭垚一瞪眼,聲如洪雷,「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徐恕一身孑然,破罐子破摔,抱著手以鼻孔看天,不怕死也不怕嚇。

「你還沒見過人,怎麼就救不了。」

寧倦並未動怒,緩緩打量著徐恕:「母後誇你醫術絕世,莫非是她過譽了。」

聽到後半句話,徐恕愣了一瞬,嘴唇顫抖了一下,猛地看向寧倦的臉。

方才他太過憤怒,也沒仔細看麵前這少年的臉容,現在仔細一看,才發覺這張臉竟有些刻骨難忘的熟悉感,脫口而出:「你是……」

停頓了一下,徐恕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寧倦的身份,提了一口氣,徐徐吐出來,臉色些微古怪:「沒想到堂堂天子,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草民參見陛下。」

「人你救得了嗎?」寧倦並不作答,平淡地盯著他。

徐恕沉默了片晌,扭頭冷冷剜了眼鄭垚:「把我的醫箱拿來。」

鄭垚抓人時,順便把徐恕的醫箱也帶走了,聞言立刻叫人拿上來,腆著臉親手遞過去:「先前多有得罪,勞煩了,徐大夫。」

徐恕一看到他就滿肚子火,剜又一眼,搶過自己的醫箱,跟在寧倦身後進了屋。

屋子裡被封得嚴嚴實實的,一絲風也透不進。

即使蒙上布巾,一進屋也能嗅到苦澀濃重的藥味,走進屋子,床邊垂著隻手,瘦弱、修長,雪白得近乎透明,青筋脈絡清晰可見。

再靠近一點,就看到昏睡在床上的人。

即使在病中消瘦得厲害,容色竟也沒有折損幾分,反倒叫人看了愈加心驚。

徐恕掃了一眼,也沒問這是誰,托起陸清則的手放在脈枕之上,辨別了會兒脈象,眉頭緩緩蹙了起來。

長順睜大了眼,緊張地絞緊了小帕子。

寧倦心平氣定地望著陸清則,心髒卻跳得他幾乎有些站立不穩,手心無聲地冒著虛汗。

如果徐恕也不行呢?

片刻後,徐恕沉吟著放開手,起身探了探陸清則的額頭,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

看徐恕半天不吭聲,長順終於忍不住,顫巍巍地問:「大夫,陸大人的情況如何了?」

徐恕不知道麵前這位「陸大人」是什麼人,他不耐煩聽宮裡的消息,這些年四處行走,除了得知先皇賓天、寧倦登基時開心得買了場醉,其餘的也不大清楚。

他瞥了眼長順:「他病幾日了?」

長順正要回答,寧倦先一步開口:「差不多五日一夜。」

「有沒有嘔吐或者腹瀉?」

「沒有,高熱發汗不止,昨日便喝不下藥了。」

……

徐恕問什麼,寧倦就答什麼,他一直守在陸清則身邊,比長順還清楚情況,長順幾次意圖開口,醒悟過來後,默默把嘴閉上。

徐恕沉吟片刻,忽然又道:「把他這幾日喝的藥方給我看看。」

長順終於能起到作用,連忙從懷裡掏出藥方遞過去:「您請看。」

徐恕翻著那幾張方子,眉頭越皺越緊,看得長順心高高懸起,緊張地沿著唾沫:「這方子……有什麼問題嗎?」

徐恕從鼻腔裡哼出一聲,隨手將藥方一丟,坐到桌旁,拿起狼毫,蘸了蘸墨,龍飛鳳舞地寫了張方子,語氣不陰不陽的:「宮裡來的太醫就這麼點水平?您家這位陸大人又沒染疫,不對症下藥,能有什麼用?好在那方子裡有幾味藥撞上了,才沒給耽誤到底。」

寧倦怔愣了一瞬,反應過來,立刻抓到了最重要的點,眼底迸發出驚喜的光芒:「老師……沒有染疫?」

徐恕對待皇帝陛下態度也拽拽的,又輕輕哼了聲:「濕熱蘊積、風寒侵襲,這段時間又頗為積勞,休息不周,加之他身體底子太虛,便這樣了,雖說不似疫病那般致命,但再延誤下去,人不燒傻,也該燒廢了。」

寧倦按著的眉心跳了跳。

江右疫病嚴重,陸清則的病症與疫病前期症狀相似,又接觸過染疫的林溪,太醫們便下意識地判斷陸清則是染了疫,才耽擱了這麼久。

道理他都明白,但……

長順餘光注意到寧倦的神色,心口冷冷一跳,趕緊開口:「咱家現在就拿著方子去抓藥煎,徐大夫,陸大人喝了藥,什麼時候能醒啊?」

徐恕瞥了眼桌上剩餘的半碗藥:「你們方才給他灌了藥?那等晚上再煎藥,隻要他能把藥喝下去,明日就能醒了,再喝個三五日,調養調養,就能起來了。」

寧倦的心弦霎時一鬆。

陸清則沒有染疫,並且明日就能醒來,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他稍顯疲態的臉精神一振,吩咐長順先去抓藥,旋即捕捉到了另一個重點:「徐大夫看起來對疫病也有了解?朕派人請你過來,也是為了此事。」

徐恕稍微回想了一下被丟到馬背上,狂顛著趕來的經歷,眼角狠狠抽了抽。

你把這叫請?!

但麵前的到底是師妹的孩子,還是大齊的皇帝陛下,忍了。

徐恕勉強壓下怒氣,埋頭收拾自己的醫箱:「江右封鎖之前,有一些病患曾逃到村莊附近,村裡人收留了那些病患後,也有被染了疫的,那些病患我沒救成,便一直在研究,前幾天寫出張方子,不過為時已晚,病患都死完了,也沒試過藥,不保證一定奏效。」

語氣輕描淡寫的,似乎對那些死去的病患並不在意。

不過倘若當真不在意,也不會埋頭琢磨了。

寧倦又看了看陸清則,將他的手輕輕塞回被子裡,帶著徐恕回到院中。

鄭垚還在院子外打轉,伸著脖子意圖探清屋裡的情況,見寧倦出來了,立刻止住步子。

寧倦解下布巾,沖鄭垚微抬了下下頜:「帶徐大夫到於家姐弟的院中去看看。」

徐恕正眼也不給鄭垚一個,挎著他那個沉重巨大的醫箱往外走。

鄭垚一眼寧倦的臉色,就猜出陸清則的情況應當比預料中的要好些,又瞅了瞅這位被自己得罪了的神醫,湊上去想幫忙提下醫箱,順便告個罪。

手剛伸出去,就被徐恕毫不留情「啪」地一巴掌扇了下去。

鄭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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