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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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眾矚目的史大將軍回京之後,除了當日進宮麵聖,回到武國公府後,就再沒有其他動靜了。

國公府大門緊閉,問就是大將軍在養傷不便見客,全部拒見。

本來以為史容風回京之後,京城的局勢怎麼也該有所傾倒的眾人全部陷入了茫然。

難不成大將軍千裡迢迢回京,還真是來養傷看熱鬧的?

史容風手握重兵,身份特殊,因為他的態度,一時之間,京城反而又陷入了另一種詭異的氛圍中,無論是保皇黨還是衛黨,都暫時停止了互相攻訐,突然間相安無事起來。

陸清則身邊的神秘護衛也換了個人,前幾日的清洗結束,吏部順利安插進了新人,也就暫時不再搞大動作。

蹲在刑部大牢裡的潘敬民也沒動靜。

不過陸清則也沒想過三言兩語能讓潘敬民動搖,他那日前去,隻是需要在潘敬民心裡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在陰暗潮冷的大牢裡獨自待著,很容易生出其他的想法,隻要有過一絲懷疑,那絲懷疑就會像堤壩上的一絲裂縫般,在反復的猶疑沖刷之下,一點點地擴大。

就像讓衛黨內部對衛鶴榮逐漸產生動搖一般。

何況衛鶴榮若是當著想撈潘敬民出來,早就出手了。

史大將軍回京的第三日,陸清則散值後,放走出吏部官署,就看到外麵一個身材高大、臉上帶疤的男人候著。

陸清則眯了眯眼,頓住腳步,心裡生出幾絲預感。

這是來找他的。

跟在他身側的尤五警惕地橫跨一步,側擋在陸清則身前,刀疤臉注意到陸清則,抱了抱拳,語氣冷淡:「在下唐慶,史大將軍手下親兵。陸大人,我家大將軍有請。」

陸清則眉梢微挑。

散值之後人來人往的,吏部又幾乎都是衛鶴榮的人,到處都是眼睛,史容風居然直接讓他的人來接他。

他可是小皇帝的老師,再純正不過的皇帝一派,這不是隱晦有一絲站在寧倦這頭的意思了?

果然,周遭許多人的目光都變了色,陸清則微微笑笑,上前鑽進了刀疤臉帶來的馬車上。

刀疤臉忽略那些目光,坐上車夫的位置,尤五見狀,也爬上去坐在側,抱著手道:「我是陸大人的貼身侍衛,陸大人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唐慶不爽地瞪他一眼,想到大將軍的吩咐,才按下脾氣,哼了一聲,揚鞭一揮,駛向武國公府。

馬兒被抽痛,跑得就有些快,頗為顛簸,陸清則早有預料,穩穩坐著,隻笑了一下:「看來京城的大道修得還不夠平整,叫唐參將以為此處是敵人的戰場上。」

馬車內平和清潤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傳出來,鑽進耳朵裡,唐慶的動作僵了下,嘖了聲,趕馬的動作平緩了點。

陸清則絲毫不意外史大將軍身邊的人看不慣他。

或者說,漠北軍恐怕都看不慣朝廷,尤其是皇室。

當年他們在邊關禦敵時,朝廷這邊還在思考怎麼耗死史容風好奪回兵權,來了一通背刺,換作是誰都會心懷怨氣。

唐慶已經算很克製了。

國公府離紫禁城很近,沒等多久,就到了地方。

接近九月,京城已經秋風漸起,陸清則已經先於旁人穿厚了一些,即使如此,下馬車的時候被冷風一刮,還是喉間一陣發癢,悶悶地低咳了幾聲。

天熱些的時候還好,雖然他不耐熱,但不怎麼生病,但凡天冷下來,就容易三天兩頭倒下。

尤五扶著陸清則下了馬車,又被唐慶奇怪地瞟了一眼。

頭一次見到這麼弱不禁風的。

國公府比陸府要氣派得多,禦賜金匾,朱紅大門,唐慶在前領路,敲開大門,領著兩人進了門。

門內的景象和外頭的氣派就有些格格不入了,若外麵還有一絲京城的繁華之色,裡頭就近乎是荒涼了。

走過月亮門和垂花門,一路往裡,路上幾乎看不到下人的影子,四周雖然依舊樓閣成群,但木欄上褪色的紅漆、乾涸的舊池塘,以及因許久未打理修剪,而肆意生長的草木,還是帶來了幾分難以掩飾的冷寂凋零之感。

陸清則打量了一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也不奇怪,武國公一脈隻剩下史容風一人,大將軍在外征戰,十幾年沒有回過京城,國公府裡恐怕早就沒什麼人了。

唐慶察覺到陸清則的打量,又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府內隻剩幾個忠仆,年紀大了,手腳不方便,我們也沒打算在此處停留太久,湊合湊合得了,陸大人別嫌寒酸。」

語氣倒是很不客氣,陸清則看他一眼,輕描淡寫道:「大將軍護佑大齊,令四方平安,誰敢說府內寒酸,陛下第一個砍了他。」

唐慶是行伍中人,來到京城這樣規矩多的地方,渾身都不得勁,見陸清則身單體薄的,也很是看不慣,要不是史容風囑咐他態度和善點,直接就去吏部把人綁來了。

聽到這句,他張口就道:「大將軍的事,還用不著陛下來客氣。」

見他對寧倦沒有絲毫敬意,跟在後麵的尤五眉毛一揚,就想訓斥,陸清則抬抬手止住,不僅不惱,麵具下的唇角反倒彎了彎:「我知道唐參將在介意什麼,但當年事發之時,陛下不過是個繈褓中的幼兒,個中曲折,的確與他無關。」

道理的確是這樣,但怨念也不是明白道理就可以清除的,唐慶抱著臂膀,腦袋昂起:「陸大人說的什麼話,我可沒提什麼事。」

「諸位在邊關血戰沙場衛國,陛下也在江右決堤千裡,疫病肆虐之時,親自帶人前去救難,雖非沙場,亦是為民。」

陸清則說完,在唐慶再度開口之前,淡淡打斷他的話頭:「我說這些,並非想讓你們對陛下改觀,也不是在論功過,而是想說,陛下並非庸庸碌碌、昏聵無能的先帝,諸位既然要留在京城一段時日,盡可去看。」

唐慶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他們在邊關,天高皇帝遠,平日裡私底下罵幾句崇安帝也就算了,陸清則身為天子朝臣,就在京城這種地方待著,怎麼罵得比他們還順暢、還毫無顧忌?

唐慶忍不住又多看了眼陸清則。

陸清則的確很清瘦,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一路走來,步伐卻很穩,舉手投足間優雅自如,帶著點仙仙的味兒,就跟他朝服補子上的那隻仙鶴似的,和這兩日來國公府,嘴上是拜訪實則想打探的那些不太一樣,那些人模狗樣、敲著算盤不知道在盤算些什麼的官員貴族,對視一眼,就能感覺到他們臉上的笑意有多虛偽。

這人麵具下的那雙眼睛卻乾淨清透。

雖然陸清則戴著麵具,看不見臉,但唐慶忽然就感覺,這個所謂的帝師,瞧著也不是那麼不順眼。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史大將軍的院子。

陸清則來之前還估扌莫著,大概裡麵會是什麼遲來的父慈子孝場景。

沒想到剛踏進院落,就聽到聲大喝:「再來!」

陸清則抬頭一看,就見史大將軍隻穿著身中衣,手裡提著把木槍,在和他丟失了十幾年的寶貝兒子乾架。

在史大將軍大開大合、極具壓迫力的招式之下,林溪明顯有些左支右絀,俊秀的小臉緊緊繃著,招架不住,隻能不斷後退,試圖史容風的破綻。

唐慶一踏進院子裡,見到這場子,眼眥欲裂,怒吼出聲:「大將軍!我就一眼沒看,您又拉著小世子比劃,大夫說了,您要靜養!靜養!您知道靜養是什麼意思嗎,能躺著就別動!」

陸清則:「……」

尤五:「……」

這一嗓子下去,並未乾擾到正在切磋的父子倆,反倒讓史容風加快了速度,一柄木槍被使得出神入化,招式簡單卻淩厲而致命,最終「啪」地一下,林溪在格擋時手中的木槍被另一把木槍生生折斷,被磨禿的木槍頭頂著林溪的脖子。

切磋結束。

史容風收槍道:「若是在戰場上,你方才已經死了千八百回了。」

林溪月匈口劇烈起伏著,頭上也浮著汗,默默地點了點頭。

唐慶又吼了一聲:「您對小世子這麼凶做什麼,小世子又不上戰場!」

說著去抄起被丟在架子上的外袍,罵罵咧咧:「天冷下來了還隻穿著單衣,滿身的傷,萬一染了風寒怎麼辦!」

史容風假裝聾了聽不到,丟開手裡的木槍,接過旁邊親衛遞來的帕子擦擦汗,扭頭看到陸清則,臉上洋溢著爽朗的大笑:「來了啊。」

和前幾日進宮時的樣子大相徑庭。

陸清則一時有點搞不清楚史大將軍什麼意思,眨了眨眼,含笑道:「天色晚了,秋風寒瑟,將軍雖然不懼風寒,不過眼下傷勢未愈,還是聽聽大夫的話比較好,免得叫唐參將和小世子也擔心。」

聽到這話,氣得夠嗆的唐慶瞅他一眼,眼神又和善了點。

史容風咂了咂舌,感覺陸清則這話聽著舒服點,勉強接過外袍披上了,也不說把陸清則叫過來的意圖,看了眼唐慶:「去廚房看看好了沒,今晚招待客人,叫他們少放兩把鹽。」

唐慶隻得聽令。

林溪也擦了擦汗,轉過頭來看向陸清則,開心地跑到他麵前,比劃了幾下:小刀怎麼樣?

倆孩子已經成好朋友了。

陸清則笑道:「小刀在府裡天天念著你,隻是眼下陸府和國公府都被人盯著,不便來往,不然他已經溜達來國公府找你說話了。」

林溪左等右等沒等到陳小刀來,還以為陳小刀因為自己不告而別生氣了,聽陸清則這麼說,才重新露出笑來,繼續比劃:我也可以去找他,我身手很好的,那些人發現不了我。

史容風看著倆人交流無障礙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下:「你能看懂?」

陸清則頷首,順便把林溪的意思傳達給了史容風。

老將軍當即就不樂意了:「怎麼還要偷偷扌莫扌莫去,我史家人上哪兒都光明正大,你想去看朋友,爹陪你去!帶著百八十個親兵給你開路!」

林溪瞳孔放大。

社恐兒子社牛爹啊。

陸清則在心裡下了論斷,解救了一下林溪:「大將軍叫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史容風隨意拉了拉衣袍:「能有什麼事,息策說你對他不錯,我就請你來吃頓飯罷了。」

史容風的地位特殊,這就是他和寧倦沒有立刻用找回小世子來讓他站立場的原因。

就隻是吃頓飯的話,何必讓親衛去人來人往的官署外接他?

陸清則不覺得這是因為「史家人去哪兒都光明正大」,戰場亦如棋局,史容風在外領兵幾十年,謀略手段一樣不差,不會看不出來京城的局勢。

倆人對視一眼,紛紛露出笑容。

尤五默不作聲,林溪滿頭霧水。

氣氛總體和諧。

廚房已經做好了晚飯送到院內的石桌上,尤五本來要守在旁邊,唐慶過來拉他離開,陸清則偏偏頭:「尤五,你也去跟著唐參將他們用飯吧,國公府內不會有危險。」

陛下下了令,一切得聽陸大人的,尤五隻好聽令,跟著唐慶下去了。

史容風一看身姿步伐,就知道尤五是經過訓練的,八成是宮裡出來的,意味深長道:「陛下很看重你啊。」

陸清則麵不改色:「陛下向來尊師重道。」

林溪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茫然地低頭扒飯。

陪著倆人吃完飯,史容風拍拍林溪的肩膀:「我叫唐慶在庫房裡找了我從前練武用的槍,讓他們打磨了一番,你去看看怎麼樣了,若是喜歡,就歸你了。」

林溪眼睛一亮,小雞啄米點頭,沒有多想,便去了。

陸清則喉間還有些發癢,隱約有點自己大概又要感冒發燒了的預感,見林溪這樣子,微微一笑:「林……小世子在府上似乎不怎麼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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